处理完了那四个人,保镖纷纷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走到贺清文的身前,几人一列,然后自动分成两列,将贺清文护在了中间。
贺清文仰着头,闭上了眼。
真是,讽刺啊!
他只是一个囚犯而已,凭什么这么耀武扬威!
透出人墙,他看到萧暮远正朝他这边看着,神情凝重。
贺清文扯出了一抹苦笑。
“戴文先生!”
维尔一直站在他身边等待着,等待着他,重新返回牢笼。
“维尔,派辆车送萧董回去。”
“知道了,戴文先生!”
无论贺清文做什么,出现什么状况,维尔始终是毕恭毕敬。
贺清文笑了笑,侧过头,看向维尔,“维尔,在我身上放置追踪器这件事,我想,道格朗应该没有给你授权。”
维尔低着头,神情微微一怔。
默认——
“维尔,我知道,你跟在我身边的确很辛苦,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但是,无论道格朗怎样对待我,那是我们之间的事,对于其他人,他是不会允许任何人来侵犯我的尊严,和我的隐私,我想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维尔没有说话,汗意却已在额头生起,跟在这个人身边已经两年有余,贺清文让他看到了他在道格朗身上产生的各种奇迹。
他看到了高高在上的道格朗是怎样对他唯命是从,怎样把他捧上了天,怎样为他做着各种疯狂的事。
他无法否认这个人的魅力,但是,他更认为,那种魅力应该叫做魔咒才对。
对,看似圣洁的贺清文其实是个魔鬼,一个让人能产生迷幻,无法自拨的魔鬼。
他会编织一张叫做情欲的大网,落入网中的人,没有人能逃脱。
“维尔,你是一个十分忠诚的追随者,对于道格朗,你可以做到永不背叛,这点我深信不疑,可是——”贺清文哼哼笑了两声,“对于你的失职,你觉得道格朗能轻易放过对你的惩罚吗?或许,你并不怕惩罚,那你到底怕的是什么?”贺清文挨近维尔,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不信任,你——害怕道格朗对你失去信任,我,说得没错吧!”
维尔的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十二月的天,寒意彻骨,可为什么,贺清文短短的几句话却能让他觉得冷热相加,犹如身在冰火中洗礼。
看到维尔的反应,贺清文满意地笑了。
维尔是个聪明人,他当然能够明白他这几句话中的含义。
或者更恰当地说,应该是威胁。
从他上一次脚受伤的事件中就可以看出,维尔对于他在这边的情况,并没有完完全全地报告给道格朗,这就说明,维尔并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
他怎么能够允许自己在道格朗的心中失去份量,即使是心腹,也不能失去一分应有的份量。
所以,这次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维尔心中,早就有了打算。
贺清文不必担心什么!
他叹了口气,坐上了车。
片刻后,车子发动了。
萧暮远,就站在他所在的车身后,不必回头,也能猜得出,他看着他离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身上披着他的外套,刻意没有还给他,因为上面残留着他的味道,一股温暖的味道。
贺清文不再说话,他的唇齿间,还留存着他的气息,有股淡淡的烟草香。
纠缠后的唇舌微微地泛着麻木,提醒他,那个时候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但是,无论是不是梦,都应该就此打住,他们俩个人,本就是不能并生的存在,更何况,还产生了那种欲望。
那样的欲望,是罪恶,天人不依。
“维尔!”
“戴文先生!”
“定机票,三天后,我们回美国!”
维尔一愣,原本是打算赶在圣诞节之前回去的,没想到提前了这么多天。
不过,也好!
回到美国去,这样大家都能松一口气。
车子越走越远,萧暮远站在原地,让寒冷肆意地侵袭着他。
维尔听从贺清文的吩咐,派了一辆车停在他的身边,可是萧暮远却是笑了笑,转过身摆了摆手。
“不必了,我想走走——”
寒风吹袭着他,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怀里的温度还没散去,此时此刻,他更需要的,是冷静。
——萧暮远,今晚,敢与我一醉方休吗?
贺清文不知道,其实就在那一瞬间,他——已经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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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扬扬生日快乐——”
萧暮远唱完生日歌的同时,钢琴弹奏的音乐声也哑然停止。
虽然这首歌的弹奏是钢琴里的初级,但是,要用他的手指来完成,显然也是项很大的工程。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如临大赦,然后用还满有自信的笑容面向罗静。
“静姨,好听吗?”
罗静却撇着嘴,表情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地回了句,“真难听!”
萧暮远顿时觉得一盆凉水浇了过来。
的确——
连他自己都纳闷,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想通过学习钢琴来跟贺清文拉近关系。
并且,还妄想终有一天能跟贺清文同坐在一架钢琴上,共奏一曲,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这种想法,真是可笑至极!
为什么同样的十根手指,贺清文放在钢琴键上时,一个个就像舞动跳跃的精灵,而他的,却像是一个半身不邃兼伴帕金森的患者?
呵!果然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就连请来的钢琴老师都快要向他趴地求饶了。
看来,这个梦想,是彻底地破灭了!
他轻轻地盖上钢琴盖子,把这段应有的美好,留在了无尽的想像中。
然后重新回坐到罗静身边,同罗静一起,看着桌子上的生日蛋糕。
二十根蜡烛,二十点烛火,莹莹闪烁。
今天是扬扬的生日,同样,也是他的忌日。
若他还活着,今天正好满二十岁。
二十岁,应该的美好人生的刚刚开始,而扬扬,却永远也无法再醒过来。
“扬扬怎么还不回来,我都有点困了。”罗静打了个哈欠,眼睛还不望盯着那块生日蛋糕,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困了就去睡吧!没准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扬扬就回来了。”
萧暮远轻声劝着,像极一个超有耐心的男阿姨。
罗静嘟着嘴,摇摇头,“不要,蜡烛还没吹呢!”
“那我们就先把蜡烛吹熄了,好不好?”
“可是,扬扬还没回来呀,怎么可以吹蜡烛。”罗静摇晃着整个上身,不肯听劝。
萧暮远无奈了,只好妥协,“好吧,好吧,我们一起等!等扬扬回来,一起吹蜡烛。”
罗静点点头,安静了下来,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蛋糕,眼皮却不听使唤地开始打架。
再等一会儿,自己就会睡着了吧。
萧暮远尽量让自己保持安静,不去打扰。
其实,萧暮远觉得自己同样是个罪人,虽然那场车祸是罗静一手造成的,但,却也是因他而起。
两者相争,总有牺牲,没想到的是,那个人竟会是他们两人生命里共同最亲最爱的人。
这无非,是上天给予他们最严厉的惩罚。
所以,萧暮远觉得罗静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是一种幸福。
忘记也好,逃避也好,总之,与其痛苦地活在当下,还倒不如让自己沉浸在一个梦里。
然后,永远不醒。
萧暮远看着罗静,很羡慕!
李东旭站在门口轻轻地扣了一下门,萧暮远闻声抬起头,然后站起身走了过去。
“什么事?”
“萧总,何重不见了。”
“什么?”萧暮远皱了一下眉头。
自从何重被贺清文革职赶出了盛世之后,就一直与张桥山那些人频频接触,萧暮远担心,何重不会善罢甘休,总有一天会对贺清文实施报复。
此时,何重突然消失,是否,是要有所行动了?
而何重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
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是派去的人暴露了?”
李东旭摇摇头,“不会是我们的人。”
萧暮远用手摸着鼻梁,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重在跟我们捉迷藏。”
何重大概早就已经想到了,贺清文不会对他不提防,只是萧暮远也一直没有搞清楚,贺清文为什么明明知道何重的所做所为,却始终按发不动,他到底在等什么?
“贺清文的人有什么行动?”
“何重消失后,这个维尔似乎也撤去了追踪,而且——”
李东旭顿了一下,看了看萧暮远,欲说难言。
“怎么了?”萧暮远觉出了不对。
“萧总——”李东旭缓了一下口气,沉吟片刻后说道,“贺清文刚刚——坐飞机回美国了。”
萧暮远猛地抬头,眉头隐隐地动了一下,他目不转睛地盯瞧着李东旭,片刻过后,似乎才把李东旭的话完完全全地消化掉。
“回去了——”他低低地轻喃,手放在身上,上上下下的寻找,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然后才意识到香烟并不在身上,而在放在外套的兜子里。
没有预兆,没有告别,没有留下任何只字片语——
贺清文走得竟然这么决绝——
或者说,他萧暮远在贺清文的心里,也许真的就根本不值一提,被隔离在了他的圈外,永远也走不进他的世界里。
“萧总?”李东旭试着轻轻唤了他一声。
“呃?”萧暮远愣了一下,“嗯,没事,那就先这样吧,让人继续追察何重的下落,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李东旭点点头,“那,萧总,我就先走了。”
“好!”
李东旭离开了,萧暮远站在门口,还在思绪。
也许他一开始就错了。
贺清文是为了复仇而归,心里只要依然还恨着他,那么就会选择留下来。
而他,却一直做着背道而驰的事情,他想化解他与贺清文之间的仇恨,想化开这个结,想要与他平和相对。
以为无恨了,可以更近了,实则,两人只会越走越远。
无论结果怎么,他与贺清文之间,永远都会隔着一条不能跨越的河。
这是命数,注定无法有所交集。
他回转过头,看到罗静趴在沙发上,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于是,悄悄地走回到了客厅里。
多么可笑的一种羁绊,这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千丝万缕复杂不明,甚至有过杀身之仇的女人,现如今,倒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是呀!再怎么支离破碎,可还是一个家。
除此之外,他萧暮远——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