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沙吹过,大漠烟砂肆延,烈日透过黄蒙蒙的风沙照射下来。
一行蹒跚在满目茫茫中行走的人影在荒无一物的沙漠中格外醒目,他们的衣衫皆是褴褛的无法遮盖已经乾裂的肌肤,乾粮与水早已在三天前已经用尽,漫长的疲惫与风沙不断地吹打下终於有一人瘫软倒地,身侧的人见状慌忙用余力将他搀扶起来,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开口:「王爷,再撑着点,许些前面便有人烟了。」
半身靠在旁人肩上的陈晋之哑着声,苦笑道,「我等已一连走了三日,仍未能见个尽头……没想到躲过北漠的追兵,却是要埋骨在这风沙之下了,」
「王爷!」杨勇听闻陈晋之语中颓靡之意,忍不住拔高了声音,「王爷万不可如此丧志!此次出北漠,想不到那北漠人竟使如此下作之策,假意弃城投降後设下人暗杀,将我等逼逃至荒芜之地。王爷可是大隆百姓的战神,怎可能夭折於此!」
「甚麽战神,我不过一介凡人……天下众生茫茫,差我一个何以足惜?只是唯惜,以後再也不能为大隆献力,保国安,趋外患罢了……」陈晋之眼前模糊,口中断断续续地说,头颅渐渐无力的垂下。
「王爷──」杨勇及周遭士兵声声唤着,思及身处的处境和家中妻儿,语中不面带上个些绝望与哽咽。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珠玉和铃铛交扣相击的监锵声,在一片肃静中格外显耳。
杨勇喜出望外,挣扎着直起身子凝望向远处朝这里徐徐前行骑着骆驼的人影,大漠日下映出为首人的面容,显是一名娇美少女,嘴里哼着陌生的异地歌谣,嘹亮清脆。
那少女显然也瞧见了他们,微微一顿,最後骑着骆驼停在他们跟前,这才看清了少女的面容。
青裙翩蹮,衣袂飞舞,如墨的发随风而扬,似玉的面上眸光迷离,头纱上垂下的璀璨金光映在她眼中绽放着夺目的光彩,这般容貌放到京中贵女也是拔尖的,最让人感叹的是少女眉目间的灵秀。
不等他们开口,少女便朝着他们道,「瞧你们这身装扮,哪儿来的贵人呀?去哪里不好,竟躺在这荒漠之中。」
杨勇赶紧上前抱了个拳,「姑娘,我等乃大隆而来的商人,因与人失散,竟是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此地,身上粮食已经断了三日,我的兄弟也因体力不支瘫倒在地,还请姑娘帮个忙,他日定有重谢。」
少女的目光扫过杨勇等人身上,忽地笑了,「身着府兵底下的军甲却眼不眨的同我说是商人……有求於人还带个顾忌有所隐瞒,啧啧,我可不喜欢这套。」
杨勇尴尬的看着身上虽然破损却隐隐可见军营章所的衣甲不禁脸上一红,挠了挠头歉然回道,「有军务在身,不得诚实以报,并无冒犯之意,请姑娘见谅。」
「汐儿,别多管闲事,让他们自生自灭便好。」一直侧身在少女身後的男人忽然开口,语气淡然。
杨勇一听便慌了,急忙又行了个大礼,「实非刻意相瞒,恳请姑娘帮忙!待我等回大隆後定会给予万金答谢。」
「嗳、别这样嘛,多可怜的一群人啊,救了吧……」少女口上似是同情,口气中却没带着半点怜悯,如花的面容上仍旧带着显而易见的调笑,「至於谢礼,我肯定是要收的,但我不要甚麽银子,多俗气呀,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情便可。」
他看着少女脸上的笑意无端的有些发寒,眼下却别无其他选择,硬着头皮问道,「姑娘所求何事?」
「放心吧,我所求之事对於你们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多虑──况且,」少女笑容越发动人,「除了答应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陈晋之迷蒙之中似乎听到有声音一来一往的交谈,彷佛有人将冰凉的水灌入他的嘴里,缓解了乾涩的喉咙,随後一双手将他的身子托起,毫不温柔的甩在东西上,摇摇晃晃。
後来陈晋之才知道,他在迷蒙中听到的女声是个少女,总是守在少女身侧漠然少言的男人唤那个少女作汐儿,至於少女则称男人作哑巴,两人似也无意多提及姓名,他们便也打住,识趣地以姑娘、公子相称。
两人将陈晋之一行人带到了一处客栈,两人似乎便是店主而且经营许久了,这大漠方圆百里就只有这麽一个客栈,镇上居民有些身形高大且眼带异色,细问下才得知,原来这里已经靠近传说中的西域,有些慕名想前往大隆的西域人大多在这茫茫大漠中寻不得路,既到不了大漠也找不到回西域的路途,所幸就在此处定居了下来,这样的事情来去几番,便有了一批人固定居住,成了这大漠中唯一的人烟所在。
而陈晋之,据说昏睡两日後才辗转清醒,调养十日才气色恢复了些,乾裂的肌肤渐渐癒合。
少女饶有兴致的见陈晋之修养多日後终於能够下床梳洗,笑容越发的大,「你这脸还挺好看的……真没想到啊,以为捡到根草,原来倒是捡到了个宝回来。」
大隆崇尚儒学,世家贵女皆视含蓄温婉为女德,纵然陈晋之在京中有「玉面王爷」这样的称号,听到这样直白的话也不禁噎住,既而温雅道,「谢过汐姑娘盛誉。」
少女倚在门扉上,斜视的面孔倒有几分像调戏良家女的公子哥们带着的肆意,「你这张脸担个起我这样的赞美,并不过盛。倒是你们一同的那汉子,叫杨勇的,在门外等你多日了,一副想进来却又生怕打扰到你休养的样子,我瞧你也康复的七、八成了,这便让他进来。」语罢便转身离开。
果然随後杨勇就匆匆忙忙的进门了,见陈晋之已经恢复以往的气色,赶紧跑到他跟前跪下,「杨勇护主失责,害王……咳、公子遭如此劫难,还请公子责罚!」
「快快起来,暗算既是在暗面,谁人能料到?你无需过於自责。幸而大伙无事,还得多谢了汐姑娘救命之恩。」陈晋之上前将他扶起,缓声宽慰。
他顺势而起,脸上带着几分古怪,「谢过公子。确实该谢了汐姑娘,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杨勇当时允汐姑娘帮助之後定以重金答谢,但汐姑娘说她不要那些,要我许诺答应她一件事儿……当下身处困境别无他法,变应了她。」杨勇越说语气越虚。
「这──」陈晋之见杨勇自责的神情,只得叹口气无奈道,「当时确实别无他法,也怪不得你,无须过分自责。汐姑娘可有说是甚麽事?」
杨勇越发内疚了,「汐姑娘不肯提,只说对我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叫我不必多虑。」
陈晋之听完忍不住扶额,果然他不应该指望一个莽撞武将面对那种姑娘能存在甚麽冷静和警觉。
「别一副愁眉苦脸的你们,我又不会叫你娶了我,何必这样苦恼?」少女忽然笑嘻嘻的出现在门侧。
杨勇被这突然出现的少女吓的结巴,「你、你听到我们对话了?」
「不用那麽紧张,像防贼似的。我知晓你们身分,你这个高个儿呢,是大隆端王身侧的从五品侍卫,杨勇──而你,长的好看的,便是端王。」少女看着两人因自己话语的内容神情沉重肃杀,笑得更欢了,「我的要求,就是你们回大隆的时候带上我,让我在端王府中作门客就好了。想你堂堂端王礼遇下士,坐上门客上百,不缺我这口饭吧?也不必担忧我是敌国奸细,你大可去查我身分。」
他们一行人意外遭西夏追杀,逃至荒漠,在绝境之时偶遇少女相救,而少女竟然还知晓他们身分,无论哪个环节都显得诡异异常。
陈晋之素来温和的脸带上了冷然,「你究竟姓甚麽、叫甚麽?所求为何?」
少女笑语嫣然,「我叫顾汐,别无……所求,不过是个在茫茫大漠中的思乡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