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夜里冒着风雪匆匆而归,他走到同事门口,打算讨论任务
後续的处理,来开门的是有些无奈的女同事。
「他在厕所里待多久了?」他问道。
「2小时,而他不肯说那个俄国佬究竟哪里惹毛他了,我们可
不能随便把线人做掉。」俏丽的女同事耸耸肩。
最後的任务分配是:女同事去找他们的共同上级商量後续任务,
而他负责把另一名同事从厕所里弄出来,并突破对方的心防。
在敲门无果後,他决定开始撬门锁。旅馆厕所的门锁自然
难不倒他,所幸男人也没有暴力抗拒开门。
他轻轻把门推开一线,门外的光源便自他身後泄入。
男人在黑暗中坐着,帽檐下的双眼瞪地大大的,仰头看向他,
在微光下看来亮地有些灼人,像是一只不驯的小兽。
明明是手长脚长的大男人,此刻他却觉得,对方像是一个
生闷气的小男孩。
男人很快便扭过头,那是一种拒绝对话的表示。他的右手上
还戴着黑色皮质的无指手套,食指和中指眼下仍然有些神经质
地在膝上微微颤动着,手指上的痕迹显示,他大概还砸过墙。
他叹了口气,把门推开,扬了扬手中的纸袋,问道:
「要喝一杯吗?Peril?」
霜夜冻星空,星子本就稀疏,大雪掩映之下,更是几乎
无法看见,这是一个不见星月的夜晚,只誊下细雪自
黑沉沉的天空中飘落。
他和男人靠在窗边喝酒,那是一瓶俄国水晶酒厂出品的
威士忌,原先打算任务结束後拿出来享受一下的,但是
有其他用途也不坏。
俄国男人本来出了名的能喝,在他们成队的那天晚上,
他一个人放倒了其他三人之後,看起来仍旧清醒无比,
还有余力把其他同事归置到各个旅馆房间的床上,扛人
都不打晃的。
在男人搬到女同事时,他懒懒靠坐在沙发上,其实还有半分
清醒,所以他听到女同事在和男人抱怨为何认识那天晚上
不一起喝酒,好让她有心理准备。他听到男人低声说了一句
俄语,然後他感觉男人的视线越过娇小的女同事,看向他,
他看回去,微微一笑,然後继续闭目养神。
他能分辨出来,男人是说:
「酒只能和朋友喝。」
此刻,男人喝酒的速度并不快,一次只轻轻抿上一口,倒像
是在回味什麽,眼睛盯着窗户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眼眸,
沉默不语。
他其实倒是觉得答案并不难猜,能让男人失控的逆麟,便只
一桩-他的家人,而这名线人当初出身显贵,以性好女色闻名,
因此,很有可能是关於他的母亲-那个谜样的、美丽的,
周旋於男人失势父亲的政要朋友间的俄国女人。
正思忖着,怎麽切入比较合适,男人就开口了。
他说:「有一个俄国小男孩的故事,你想听吗?」
他接过男人手中的酒杯,再斟上些许威士忌,又递
还回去,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小男孩的出身很好,家庭很幸福快乐,但在小男孩
九岁的时候,父亲一夜失势,在一个深夜里被闯入的
警察带走之後,便再也没能见面,据说他被送去了
很冷的地方,那里荒芜苍凉,很多人都没能回来。
家里缺钱,母亲遣散了所有佣人,只守着他过日子,
或者说,他原先是这样以为的。」
「有一天学校提早放学,他回到家,发现母亲不在,
小男孩打开母亲的衣橱,翻找她的一口小箱子,箱子
里全是母亲的珍爱之物,可是家里出事之後,母亲
就把箱子藏了起来,好容易他才在衣橱深处的夹层
找到那口小箱子,他在里面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爸爸
的手表,那是爸爸留下来的唯一一样东西,他马上把
表带上,虽然有些太大了,他仍旧很高兴。」
「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母亲房门前有脚步声,他知道
是母亲回来了,担心被责骂,於是他躲进了衣橱里。
衣橱用得久了,即使关上也不能完全密合,留有一丝缝隙
可窥见外面的景象。」
「他看见了不只一个人,一个男人从身後抱住他的母亲,
母亲侧过头,和男人高兴地说些什麽,笑魇如花,然後
男人轻轻亲吻他的母亲的眼,而母亲没有拒绝,只是回身
揽上对方的肩头,和对方耳鬓厮磨。小男孩没有再去看
门外的景象,但他隔绝不了那些声响,他只能抱着膝躲在
衣橱里,他在黑暗中待了很久,手指敲打着节奏,只希望
这一切不曾发生。他认得这个男人,那是他父亲的挚友。」
「今天清晨,我和Gaby和伊万诺夫在城东接头,他的容貌
改变太多且经过伪装,并不好辨认,临别的时候,他跟我说
了一句话。」男人提到俄国线人的时候,手指开始无意识
的纂紧,力道大到他有些担心杯子被捏碎,於是他接过了
杯子,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他跟我说,我的眼睛真美,跟他认识的一个美人很像。」
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几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
蹦出来似的,他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他,眼中怒意勃发,
淡蓝色的眼眸冰冷冷地,寒芒四溢。
果然是很美丽,他想到,同时心里替伊万诺夫划了个十字架
默哀。
「问过Oleg吗?」他再度叹了口气。
「Oleg说伊万诺夫KGB还有用途,不能动,所以我只折了
他一条手臂。」男人闷声回答。
「那麽,想听听我的办法吗?」他一笑,海蓝色的眼眸中
透出几分狡黠。
後来,他们把那瓶威士忌喝完了,男人把有些许醉意的他
挪到床上之後,在床边杵了好一会儿,直到他都快睡着的
时候,才听到男人沉声说:
「спасибо。(注1)」
虽然Saunders後来因为伊万诺夫在他们任务结束後遭遇的
一连串倒楣事迹狠狠地数落了他一顿,还把他的刑期和
小买卖再度拿出来念唠,他还是觉得挺值得,也许是因为,
他觉得那双漂亮的眼,就该笑意长存,而不是充斥着仇恨
和愤怒,即使那仍旧很美。
TheEnd
注1是俄文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