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其他] 同人文 — [民間故事-菊島鄉野奇談] 龜蛇劫

对凡人来说,一甲子可能是一生。对仙妖精怪来说,百年也许只是一眨眼。

修行是如此漫长无尽,对「佘祆」而言是无拘无束没错,但有时不免寂寞。

漫游在神州山河千年,牠清楚随着修道而来的,会是不可避免的七七四十九劫。

自牠由蛇体修成人身以来,已历经数十次劫难。不过切确的究竟有几回,牠已懒的去算清了。

「劫」,遇上就面对吧,耿耿於怀绝非修道者所该心存之杂念。

不过距离上回的劫数,已事隔一百三十几年,也该是再遇劫难之时。

这回的「劫」会是什麽?牠倒也并非完全没好奇心,只是懒的想罢了。

一时无聊,佘祆向神州东南海面飞去,远远看到前方有数座岛屿。

听说千年之前,吕仙人不知是吃坏肚子还是怎麽?游历期间,竟双脚一跨在此处出恭。那出恭物因沾染仙气,即幻化成眼前的上百座小岛。

这不符仙佛气度的糗事,被天庭众仙传为笑谈。

数千年来和谐无事的仙界,有时就需要吕仙人这样不拘小节的仙佛,偶而闹个笑谈给众仙班解解闷,倒是挺逗趣的。

乘着海风降落在吕仙人一脚踩出大脚印的「八罩岛」上,佘祆欣赏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白细沙滩和蔚蓝海水。

徐徐的浪花散落在牠的裙摆边,冰凉又润泽的沾湿牠双足,教牠思及千年前自己出生在水泽边。出奇的,牠有些心痒,身一沉踩进浪花里,足尖陷在软软的细沙间。

呵了一声轻笑,牠一时兴起,踩玩水花。半晌,牠抬头望见远处沙滩上有一个绿点和一群红点搅和在一起。

牠忽然泛起好奇,双足一点,轻踩浪花飞掠到那处沙滩上。一细瞧,见是一小龟被螃蟹大军包围。

虽然小龟已伤痕累累,仍奋力抵抗。

佘祆瞧着,下一秒和小龟黑乌乌的大眼对上了。

那小龟忽然停止了动作,傻傻的看着牠。而牠也一愣,心头怦的一震。

这时一只红纹螃蟹举起大螯,速地往小龟的颈项挥去,眼看就要了断小龟性命。

见状,佘祆弯身一捞,将小龟拾起飞向半空。

海风呼啸,牠在小龟眨巴的大眼里,竟似看见灵性。

那双黑乌乌的大眼湿润着,尖尖的小嘴抽息,似乎因伤势只剩一口气了,这模样竟教牠的胸臆闪过近似心揪的错觉。

千年来因修行清心寡慾的佘祆,为了自己在短短时刻内密集感受到久未浮现的七情心绪,几乎可以理解这小龟的出现是何意义。

「你是我的『劫』吧?」轻叹,佘祆取出袖袋里,前一阵子在西王母娘娘宴会上分到的一颗蟠桃。这珍贵的蟠桃,牠本打算慢慢吃,不过现下倒是吃它的时候了。「你不求我救你吗?」

小龟似抿起嘴,眼角的湿润彷佛快凝成泪珠滴落了,眼底却没一丝示弱及哀求。

佘祆唇一勾,心中若有所感。「不求吗?那我偏要救你了。」身随心动,牠将蟠桃凑在小龟嘴边,轻声。「来,吃一口,一口就好,嗯?」

牠轻声诱劝小龟,小龟半晌才张嘴咬了一口。

煞时,蟠桃的香气充盈在小龟的嘴里,彷佛在昇天的迷醉感中,小龟似乎听到仙人的天籁。

「乖……小龟……以後你的名字就叫『曦律』……」

***

当「归曦律」回复意识醒来时,已身处在西王母的御花园莲华池之中了。

「小归醒了!小归醒了……快来人,去『蛇山』告诉……这个好消息……」

在昏沉之中,曦律似乎听到仙女姊姊们喳呼着什麽,却不很清楚。

食了仙桃的凡物,本就不会再是凡身。

曦律咬了一口蟠桃後,在极痛、极乐、极冷,和极热间挣扎时,莫名知道自己被放进莲华池,由小仙们看护。

有仙女姊姊和仙童哥哥们照顾,加上莲华池的润养,曦律不多久便苏醒。醒来却没见着那位在蒙胧印象中,救了牠的恩人。

「是谁将我带来这里?」回复气力後以半人半龟的型态,曦律被安排在西王母的御花园工作。牠不时向小仙们探听,但仙童哥哥们都但笑不语,不然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救我的是哪一界的仙子娘娘呢?」在曦律模糊的记忆里,牠隐约记得是一位散发着金光的美丽天仙施予援手。好像还听到过「蛇山」一词,那是哪?

仙女姊姊们一脸同情。「别问了,小归,时候未到。」

在天庭待久了,曦律终於得到像样的答案。此时牠已懂「天机不可泄漏」的道理,从此牠不再多问,努力工作、认真修道,丝毫不敢懈怠。

也许是牠的身份还不够高贵吧?牠期盼有一日能够拥有可以得知恩人下落的资格,牠要去找那位天仙,回报救命恩情。

***

天界一日,人间十年。

转眼人间的数百年过,神州的精怪界近期发生了大事──白娘子水淹金山寺,被法海和尚镇在雷峰塔下。

这事闹腾了一阵子,连天庭也耳闻,甚至派天兵天将下凡处理。

曦律听闻了,觉得那白娘子可惜。若非犯了天条,也许再修个几百年就能脱离精怪之身,列位仙班。

「那是『劫』啊,小归……」仙女姊姊如是说,目光意有所指。

曦律闻言,心头一凛。牠已修得幻化人身之术,龟背和蹼蹄都能收放自如,算是修成精怪了。也许再过些时日接受闭关修行的试炼,便能编入小仙的列位,但,牠至今还没遇到过「劫」啊!

还不曾遇劫的精怪,能修成小仙吗?

隐约不安,牠更加努力修道,也偷偷将关於恩人的少少线索牢记心中。

当牠的道行达到三百年时,牠得到为社神打扫书库的工作。

在此牠寻得了「蛇山」的记录:在神州东南海面,自古有「西瀛胜境」美称的「菊花群岛」,简称「菊岛」。群岛西边有座「渔翁岛」,岛的东北端有个「竹篙湾村」,蛇山便在村子旁。

而现在驻守蛇山的只有一仙,便是「佘祆」。

曦律也在此习得更多神佛的规矩:佘祆不是福德正神之类的神君,应是云游四海的仙子,会驻守在同一个地域超过三百年,是因为犯了错,是以必须驻守蛇山反省。

佘祆,会是当初救牠的仙子吗?

三百年,到底是犯了什麽错才会被罚驻守一地三百年,甚至不只?

当曦律的道行来到五百年时,牠得以至南天门学习成为守将。由南天门往人间看,牠想看看「蛇山」位在何处。

在雾茫茫的东南方海面上,有一处隐隐的金光,牠几乎可以确定那是佘祆的仙气,吸引了牠所有的注意,揪住牠的神魂。

若佘祆真是牠的恩人,那五百年前恩人所犯的错,该不会指的就是将蟠桃分给牠吃这事吧?

曦律感到心揪自责。若当真如此,佘祆岂不是为了牠才受到惩罚?

怎麽办?牠到底还要修行多久,才能得到离开天庭下凡的资格?牠好想去一趟蛇山,确定那位驻守蛇山的仙子是不是牠的恩人?牠想表达满腔歉意、思念,和感激。

***

日子过的飞快,曦律虽已有八百年道行,但还是每隔二日便到西王母娘娘的御花园,做清扫莲华池的例行工作。牠非常喜欢水边,尤其是莲华池,就算每日来打扫也不嫌烦。

这一日当牠前往莲华池时,远远的牠听到嘻笑声响。

绕过花径,牠看到仙子姊姊们在莲华池水面上飞掠追逐。水花轻溅,莲花的清丽与仙子们的仙姿相辉映,如画一般。

其中,就一道被仙子们簇拥在中央的金色身影特别醒目。

那位是……曦律见状,一时激动奔上前去,张口欲喊住那位牠放在心中数百年的天仙。

乌亮的长发若飞瀑,气质若泉水清冽,双眸如冰晶莹亮,一颦一笑彷佛百花绽放,一举手一投足、衣袂飘飘,身姿若流星闪耀。

天庭的仙女姊姊们各有姿容,但眼前这位却是牠见过最为绝美的……恩公?

「哎,曦律,你长大了。」回眸一笑,佘祆开口招呼。

霎时曦律脚软,踏前一步一头栽进莲华池。牠忘了怎麽泅水,也忘了早已习得移形换影的飞掠之术。

一旁的仙女们惊呼着要施术将牠弄出水面,而牠手脚乱挥教水花四溅,场面一阵混乱。

连滚带爬,曦律不待仙女们援救,早一步冲出水面,以跪姿浮在恩人跟前。「是恩、恩公吗……」

见状,佘祆噗嗤一笑,伸手挑去黏在对方头上的花瓣和水草。「都长这麽大了,怎还像个孩子。」当年还是捧在手心的小龟,现在已长成高大健壮的青年了;虽然有点傻气,但看得出来被众仙子们教养的朴实乖巧。

那高雅脱俗的笑靥教曦律看痴了,牠仰望对方,脸暴热,心跳声大到直逼耳鸣。「感、感谢恩公……救命之恩。」

牠手足无措又结巴、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教仙女们笑的花枝乱颤,但牠一点也没注意到己身出糗。此时牠的眼里,天地间的人事物都不存在了,只剩佘祆散发金芒、凛然威仪的仙姿。

***

跟着佘祆飞行,这是曦律来到天庭数百年後,第一次离开回到凡间去。对眼前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大地,牠心中充满了怀念、好奇和新鲜感。

「你要来当我的守关人吗?」在莲华池相认後,佘祆便询问曦律。

原来佘祆不久後便要例行闭关,是以牠回天庭挑选守关人。

「我要!」为了回报恩情,曦律立誓一定会好好守护佘祆。

向天庭禀告此事後,佘祆便带领曦律前往蛇山。

不知飞了多久,前方即是目的地,二者降落於此。

佘祆的居处是个隐密的山洞,曦律好奇的东张西望後,觉得这里好冷。

既然以後要住这,牠要在洞里摆上很多花、弄个水池、在外头种些竹子,把洞里打扫乾净、点盆熏香,为佘祆把环境弄的温暖舒服。

佘祆瞧曦律睁着黑乌乌大眼自言自语、自得其乐,失笑的出声打断。「这里是我的山洞,不是你的。你不能和我住在一起;一山不容二虎,你懂吗?」

「啊?」闻言一愣,曦律回视对方,掩不住失望的表情全堆在脸上。「懂……」

「懂就跟我来。」看那原本晶亮的眼暗淡了泛起水气,佘祆好气又好笑,回身向洞外飞去。

曦律不敢抱怨,跟着飞到隔海的对面,降落在一座靠海的小山崖前。

这里是菊花群岛北边的「北山屿」西端,「大榕仔村」旁的小丘下。

「以後你就住在这里。」佘祆指着前方的海蚀洞。「不出百年,人们就会称这里是『龟山』。我会慢慢的教你规矩,和与我一起在此驻守、修道所该负起的责任。」

***

虽然人间不像天庭那麽和谐善美,周边的仙人也没几位,但曦律一点也不寂寞。对牠来说,能和朝思暮想的恩公一起生活,是求之不得的。

在人间修道的日子,可不是闲闲无事。虽然凡人不会祭拜牠们,但牠们还是得尽身为仙人的职责。

每日,牠们一起去巡视管辖的地区及海域,看有无妖邪的精怪为恶作祟,适时拘捕。

例如牠们曾在蛇山附近,抓到一只白鸡精。由於牠顶多对凡人恶作剧,偶而偷吃农作物,没做什麽大坏事。被逮到时哭哭啼啼求饶,反省之意真诚。

是以牠们放牠一马,只要求牠待在山林老实修道,不可再心生邪念胡闹,不然绝不再宽待。

巡视後,牠们定期拜访驻地的众神佛,诸如娘妈、城隍、福德正神、龙王和菩萨,报告正在执行的任务、互通有无。

此外,便是修道。曦律的道行只有佘祆的一半不到,为了完成守关者的任务,牠特别接受对方的训练,努力练功、精进法术。

除了正事,曦律闲暇时最大的乐趣便是整顿佘祆的山洞。

牠不喜使用法术变幻山洞的布置,喜爱自己动手。牠亲自在菊花群岛各处挑选优质的石材,或是到神州去搬紫檀木,自己切割、打磨,组合成各种家具。

百年来,牠所思所想的一切皆与佘祆相关,每日都过得充实满足。

牠喜欢看佘祆坐在牠打磨的石椅上说:「这椅坐来温润。」

牠喜爱看佘祆躺在牠制作的大床上说:「这床躺来舒服。」

牠将菊岛特有的优美文石雕饰成稀奇有趣的石玩、石印,放置在山洞各处,让佘祆欣赏、把玩。还刻制了一组棋盘和石棋,时常彼此对奕。

牠去龟山附近摘了风茹草泡茶,开心的听佘祆说:「这不输神州的香茗。」

牠有千百年的时间,可以和佘祆一起,牠在心中立誓要侍奉对方到天荒地老。

***

这一日,天方明,佘祆晏起了,浑身发冷无力。

听洞外声响,牠知曦律已在等着要进来侍候,便靠在床头扬声:「你进来。」

进入洞中,曦律见对方面色惨白,身子还隐隐散发不明的波光,紧张的凑近前去。「仙君,您不适吗?」

佘祆一个手势打住对方的话头,下令。「我要闭关了。即日起,三日不得进入洞内。没我叫唤,绝不可惊扰我。好好守在洞外,不得有误。」

闻言,曦律一惊。「今日?您怎没早说?我还没为您准备闭关所需的物……」

「快出去!」佘祆浑身发软,神魂深处的兽性快要破体而出,低吼着右臂一挥。

一阵仙气迎面而来,曦律当场被震飞跌到洞外,霎时屏风、帘幕、几柜也全都飞了出来堆满洞口。

曦律狼狈的爬起身,见洞口杂物的空隙间发出忽明忽灭的金芒,牠急的团团转,但不敢往里面偷看。

日出日落,牠听着洞里不时传出沉重的呼息和明显痛苦的呻吟,着急不已。站在洞前,牠一刻也不敢合眼,一步也不敢擅离。

赶走了一堆不长眼的蚊虫走兽,曦律好不容易捱过了三日。

当海面上升起朝阳时,洞口的金芒渐弱了,传出微弱的呼唤。「归……小归……」

「仙君!仙君!」曦律闻声一吼,拔山倒树的将洞前杂物全挥开冲进去,见大床上有条金色巨蛇逐渐幻化成人形。

见状牠一震,心像快要跳出喉头,赶紧凝神变出一床绸被奔上前去裹住赤裸的佘祆。「仙君!还好吗?仙君!」

佘祆无力的喘息,仰首对上那双忧心关切的黑眸。「多谢你,你守的很好……」

好在哪?我什麽也没做啊!曦律急的紧紧将对方冰凉身躯搂在怀里,眼眶泛着热辣。「我能为您做什麽?要渡气给您吗?还是把我的道行拿去吧!虽然没多少……」

「小归……傻孩子,不必那麽做……」佘祆颤抖的一弹指,让床下褪去代表兽性的蛇皮消失无踪。「很温暖,这很好……之前的几回闭关,没守关者……很辛苦……以後我要再闭关,就万事拜托你了……」瞧那黑乌乌的大眼又泛水气,牠身心虽然疲惫,但不自觉感到对方傻气的可爱。

见佘祆有气无力、几欲昏厥,曦律心焦於无法为对方做什麽,只能环抱着尽可能给予温暖。「您说这是什麽话!那是我该做的!我会永远服侍您、守着您!」颤抖着,牠以轻到不能再轻的手劲掠开对方披散的发丝,轻触那削瘦的润颊。

多麽教人心痛,牠从没见过向来优雅威仪的佘祆,如此惹人怜惜的模样。

在这麽私密的时刻,曦律抱住数百年来仰望崇敬的仙君,不知不觉中,牠的心魂彷佛有种邪恶的念头在心底悄悄萌芽。

***

菊花群岛的各个地区及海域,是由不同的神佛管辖。像佘祆和曦律的辖区便是以竹篙湾村跟大榕仔村为主,与隔海相对的蛇龟二山之间,海象凶险的「吼门」,以及附近的海域。

基本上神佛不得干预凡间人事物,但不可否认有时会发生例外。

凡人虽不是全然良善,不过顶多小奸小恶。只要别太过份,神佛会在天上无私守护,不会插手万物运行的天命。

超然无私,是曦律一直在学习的课业。

在龟山修道,牠有时会幻化为凡人去村子里晃晃,亲近百姓。时日久了,牠越来越觉得辖区的村民可爱,逐渐将他们视为需要保护的对象,不愿看他们受伤害。

在此驻居超过百年,附近的百姓大多知晓牠的存在,不会靠近龟山。

牠听过人们流传的故事,绘声绘影的说他们看过一只大龟怪出没在龟山,时常去对面的蛇山找结拜兄弟大蛇妖。说牠们是原是天上的神仙,因为偷吃了仙果,是以被贬下凡驻守二山,各据一方,守护两岸的百姓以赎罪过。

牠听了觉得有趣,转述给佘祆听。

「随他们去说吧,」佘祆莞尔。这故事的大方向都没错。「凡人中总有几个奇人异士可以看见、听到我们。」

「说我是龟怪倒无所谓,但为何说您是妖呢?您明明是仙君啊!」如此卓尔圣洁,绝非鄙俗的妖邪可比。

佘祆听这抗议,摇头失笑。「说是妖才能吓吓那些顽皮的村童,不敢靠近啊。」

曦律一听,也对。这些传说让百姓不敢侵扰牠们,老实的跟牠们和平共处,大伙儿相安无事。

***

与佘祆单独相处近二百年了,曦律一点也不觉得生活一成不变,反倒一日比一日更加愉悦。

但冥冥中,天地之气正在提醒牠,该是心生恐惧之时了。

这十几年来,菊花群岛附近的海盗太猖獗了,大部份是北下的倭寇。

不时,佘祆和曦律会听闻群岛上的百姓被劫掠的惨事。

有几回当海盗袭击沿海的渔村时,二者一同来到海上,遥望下方教人不舍的惨况。

头一次看到群岛的百姓被海盗残杀时,曦律吓着了,本能的要施法攻击海盗,但被佘祆出手阻止。

事後,牠被留在龟山反省数日──这是牠学了很久还学不会的,身为修道者的超然心境。

「越是脱离精怪的野性、接近仙佛的境界,对这些事会越加难受,是以我们都必须更潜心学习。」佘祆揉揉曦律的头,不只叮嘱牠,也是提醒自己。

「是的……」跪坐,曦律望着对方清冷的眸,心头一紧,猛地抓住随着岁月流逝在心底纠缠成长的邪恶心蔓。

当海盗烧杀掳掠的频率及造成的伤害,超过了某种可以容忍的限度时,对修道者的「修心」是更严苛的试炼。

像不久前群岛南边的「南天岛」上,有七个小娘子因为倭寇攻击,不甘受辱,集体自尽了,让听闻此事的佘祆难得变了脸色。

之後,当海盗在其他地区掠夺、食髓知味,频频靠近吼门海域探查海上路线时,曦律有预感「例外之时」到了。

满月的光,太亮了。

这一夜,佘祆领着曦律来到海上,发现海盗舰队航至吼门海域附近,准备靠岸劫掠。

岛上的官兵和民兵皆不足为惧,海盗们拿起武器,有恃无恐的点燃火把,舰队全速前进航向吼门。

眼见再过一会儿船队就要通过吼门了,曦律紧张的唤住佘祆。「仙君,您意欲如何?」

佘祆不答,双手负於背後,神情冷肃的敛眸俯视海面,心中的神魔交战,为的是究竟该不该干预凡间事?

看来不到容忍的底限,佘祆是不会出手的。曦律见状不知如何是好,是要做壁上观,或是先一步出手保护百姓?

只见守村的军民们虽然满心恐惧,但都决心要与村子共存亡时,海盗们点燃了油火箭矢欲射向村庄,一阵海风猛地呼啸而起。

「仙君!等……」还来不及反应,曦律仰首见佘祆乘风掠到制高点,一个云手提气,凌空施法。

佘祆利眸一眯、念念有词,袍袖鼓风,双臂豁地一展。

霎时大雾结集,水雾浓重的教人伸手不见五指,众船舰立刻迷失方向。

右手剑指一扬狂风再起,吹得海盗船东倒西歪、轰隆隆撞成一团,吓得海盗们惊声喊叫。

左掌手刀一挥,卷起大浪扑天盖地袭去,打的船舰纷纷翻覆,甲板上的海盗们尽皆落水。

佘祆以御气若舞的仙姿,刹那间将匪徒击退,这景象教曦律看傻了。

昂首迎风的佘祆,多麽英姿飒飒!多麽威风凛凛!

曦律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为仙君的凛冽无情,却又散发着无奈慈悲。

震慑了,牠为了眼前崇高的尊者,感到身心终於被纠结的邪恶心蔓撕裂了!浑身发颤,牠的心魂狂喜的揪痛。

雾微散,海盗败退,陆上的军民见敌人无功而返,谢天谢地、欢呼不已。

「是蛇妖和龟怪!在海上!我看见是牠们击退倭寇的!」

「没错!是蛇龟双怪显灵保佑大家!」

海风渐歇,佘祆凛然的神情稍微和缓。飘浮在水雾之上,牠合掌收气回功,自知今夜出手,又得自省个百年不可。

听着岸上的军民纷纷向海面方向跪拜,高呼佛号,曦律再也不能忍了,牠扑上前去,以跪姿环抱住佘祆的腰背,仰首高喊。

「求您!仙君!我的心魂像要炸开了!求您让我爱慕您!」

佘祆被突如其来的扑抱吓住,呆愣着对上牠热情的眼眸,震惊於牠至情至性的表白,心口霎时一阵发冷又发热。「你说什麽?曦律!住口!」

「不!仙君!求您!我爱慕您!好久好久了!我会发疯!我会炸裂!求您让我爱慕!求求您!」

***

才犯了不该干预凡事之戒,心绪正当不稳、失了防备之际,曦律的表白教佘祆震惊的手足无措。反手推开对方,牠转身提气往蛇山飞去。

「仙君!仙君!」不听到回覆,曦律绝不甘心。

佘祆才刚飞掠前进没百丈,就被追上。「放开!太无礼了!」对方从牠背後扑抱牠,牠怒喝、身形一闪挣脱开後,却又没几步就被抱住。

在陆上的百姓眼前,牠们一路拉扯着飞过吼门海域,飞进蛇山的山洞。

「站住!不准再过来!」佘祆大喝,心跳失速的双拳在袖中紧握,恶狠狠的瞪着前方的身影。不可再继续下去!若不就此打住,牠们都会万劫不复。

曦律不听命令,更不怕威喝,牠扑向前跪下抱住对方的大腿。「仙君!我对您的意爱,发自神魂,天地可表!」

佘祆猛地一震,低头对上那誓死赌咒的神情,脑海闪过当年将对方捧在手心喂食蟠桃的画面。当时,牠就有预感这将会是牠的「劫」。

牠以为将曦律放在天庭八百年,不见面、不接触,潜心修持,就能掠过这劫数。但牠错了,当牠在莲华池上再见对方纯粹无邪又专注的眸光时,牠忍不住起了贪念,随後以「守关」为藉口,将之带在身边。

这一错,就二百年过,却不知该如何回头。

仰首,牠望着洞外海面上的月光,心颤。牠不是一直都那麽洒脱,牠也有寂寞、孤独,和软弱的时候。

天地间有多少生灵欲与天地同寿,有多人凡人企图长生不死,却不知在茫然於生命何时能走到尽头之际,才是对修道者最严苛的试炼。

无拘无束的背後,其实是无依无望。在无止尽却又不能回头的时光中,只好无心无私,断绝七情六慾。

低首,佘祆对上那双硬气又泛着湿润的乌眸,心揪了。牠倾下身,轻抚对方刚硬的颊侧,不敢说出牠心底最渴望的,其实就是对方知心的相伴。「曦律,你知何谓『劫』吗?」

曦律一愣,牠从没见过对方如此动摇、神色扭曲、不安示弱的表情。就算佘祆出关那日晨,身子虚弱的躺在牠怀抱,眸光也没透露出一丝脆弱。

心湖一阵激荡,身为修道者,牠懂得这句话的深意。「祆郎,若这是劫,我愿以命交换,心甘情愿。」

闻言,佘祆热了眼眶,煞不住心防溃堤、全盘皆输的低下头去,以唇轻触在对方的额心。

这轻如羽毛的一吻,却浓重的教曦律觉得自己再度炸裂了。那是至美的破碎,是至乐的重生。这个吻彷佛是牠自出生以来,求了千年的极至欢愉。

牠仰首衔住对方的唇,跪坐後就地躺平了,让以命爱慕的郎君伏在牠身上。

解去一切不必要的物事,牠们以如同出世时最自然纯粹的身躯纠缠着、拥抱彼此,盛开了名为「爱恋」之花。

***

犯了修道者最不该犯的情慾之戒,天兵天将何时会来拘捕牠们呢?佘祆和曦律都不知道。

每日,牠们仍去巡视辖区,定期向城隍等神佛报到,但驻地仙佛没一位对牠俩的关系提出异议。

曦律不解,但也不问,因为牠有预感接下来与情郎相处的每时每刻,都会如同偷来的时光,随时会失去。

佘祆大概清楚这是何故,是以不敢去想。牠明白天庭的神佛肯定早已知悉牠俩都摆脱不了这个劫数,便任由天命发展。当然,牠无法预知牠俩的未来会走到何种田地。

***

最近,前一阵子逮到的那是白鸡精时常在蛇山附近流连。

「仙君,我已改过向善,请收我为仆吧!我会认真服侍您的!」应该说,「白基」是专程来找佘祆的。

「你还是静心在山林修道吧,必须心无旁骛。」此精性情偏邪,若不导正,很有可能转为妖物。但此刻佘祆自顾不暇了,无法再负责教育一只精怪。「若你真有心,我可以将你引荐给妈宫岛的娘妈……」

「仙君!但我只想跟随您……」白基哽咽抹泪,嚅嗫摇头。「那算了,我改日再来。」

曦律看那白基步履蹒跚的离去,还频频回头,心情不悦的扁嘴。

「怎麽?」佘祆仰头望牠,从牠的表情也看的出牠心之所想。

「祆郎该不会哪一日心软,收下牠吧?」曦律不喜常见到白基,牠觉得对方明显对佘祆「心怀不轨」。尤其是每当牠和祆郎完成职责正事後,终於得空可以卿卿我我之时,白基就会出现搅局,当真惹人心烦。

「你在想什麽,」佘祆伸手去揉对方的头,好生好气。「你够缠人了,我没空再收留一只鸡。」

闻言曦律满意了,倾下身亲吻对方的唇颊。「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吧。」

「嗯。」点头许下承诺,佘祆热了颊,看对方露出傻气又开怀的笑,心头也发软。

「那现在到我那去吧,我那虽没这舒服,但比这清静。」曦律热切的牵起对方的手,摇摇。

情郎的孩子气教佘祆失笑,反握住对方的手飞出山洞。

明月当空,牠们笑着迎风追逐、拥抱嘻笑、耳鬓厮磨。二人玩开了,彷佛要填满千年空白似的,什麽没玩过的游戏现在都玩上了。

牠们推挤着抱成一团落在海面上翻滚,被冰凉的海水湿透也不打紧。牠俩本就源自水生,在水里亲怜蜜爱的亲腻感更是无可比拟,如同神魂合而为一,与彼此融为一体。

***

自从两情相悦後,曦律每每贪看佘祆笑靥,热情一来便煞不住,只想和对方永不分离。佘祆也任由曦律,迎合对方的疼爱。

亲吻,拥抱,缠绵。

幕天席地,牠们几乎每夜都在海上相爱。翻腾的仙气让吼门海域上形成一道气墙,每每海盗心怀恶意想再次前来侵扰时,总在撞上气墙就翻船,无法靠近。

「阿嬷!您看海上,是大龟怪和大蛇妖!」村童指着夜空。

「哎唷,不斯鬼!囝仔不许看!」老妇尴尬的赶孙儿回房睡觉。

吼门附近的百姓不只一次看到海上有龟蛇「相交」,但大伙儿都不敢抗议,只能害臊的念佛号。

庙前广场,老人家们排排坐,泡茶嗑花生。

「每晚都这样推跌翻,真正有够勇耶!」村长挤眉弄眼。

「若不是牠们每晚这样『玩』,教倭寇不敢来了,不然成何体统?」庙公暧昧的碎念,旁的男女老幼都咧嘴偷笑。

因为佘祆和曦律不只一次抵御了倭寇,是以大榕仔村和竹篙湾村的百姓都对二者在海上翻云覆雨之事,睁只眼闭只眼。

然而白基望着海上情景,日久了,不由得心生怒怨与不平。

牠不明白自己都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了,为何佘祆不愿收留牠?

若要论外貌,牠白基比那龟怪更为姣好。若论聪明才智,也是牠较精明。伴在仙君身边,定能比龟怪更为称职。

尤其是眼前的二者分明也不是严守戒律的修道者,凭什麽龟怪的身份就比较高贵,牠白基就较之低下?

***

由西方航过东南亚海域,红毛人的船舰接近菊花群岛。

他们是为了宣扬亲王的王权来到东方,欲助陛下成为世界的霸主。

持续往北,他们决定挑选菊岛做为军事、贸易的中继站,往成为世界之王的目标迈进。

接近吼门海域时,红毛舰队的红发舰长「克瑞柏」站在船头甲板,发现前方夜空似有异状。以望远镜一看,他大惊,赶忙唤人将船舱里的驻舰巫师兼翻译请上来。

红袍「威遮尔德」上来甲板望见龟蛇相交的异象後,面色一凝,立刻取出怀中的水晶球念念有词。「阁下,若要完全拿下菊岛,眼前这二只妖精会是大阻碍。」

「是嘛……」思量後,克瑞柏舰长决定换划小舟,载威遮尔德偷偷前往龟山海岸探查。

***

每一日,曦律拥着佘祆,无比欢悦。

每一时,佘祆偎着曦律,饱嚐幸福。

牠们彼此痴缠,相互恋慕,无一刻不愉悦满足。

在月下,曦律和佘祆被海水湿透了,一齐飞入龟山海蚀洞。

这里是很冷硬没错,但洞中的大水池却很吸引人。

牠们又一起滑入水中,曦律为情郎按摩酸软的身子。

「我喜爱你的水池。」佘祆舒服的轻叹,瞟了情郎一眼。

佘祆若出水芙容的模样,教曦律热血沸腾。倾身去吮吻对方的玉颈,牠抱起情郎跨坐在自己身上。「我会让你更喜爱我的池子。」

水花四溅,牠们再次忘我的欢悦交缠,疏不知洞外有人窥视。

威遮尔德在地上划了魔法阵,将主人带在身旁。他们隐在阵内,教阵外的人看不见他们。

「那洞外的是谁?」克瑞柏遥指洞口边的一道白色身影。

「也是只妖精。」威遮尔德低声答。

白基鬼鬼祟祟的在海蚀洞外偷看,一脸不郁,没多久就离开了。

威遮尔德又摩挲水晶球,看着球里的画面,低声对主人道:「那妖精若能利用,会是利器。」

***

月过中天,情战方歇,佘祆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了。曦律则是又爱又怜的亲吻、爱抚对方。

「今晚别回去。」曦律绵绵密密的吻着,一刻也不愿与情郎分离。

「不成,我是蛇山的驻守者,不能彻夜不归。」佘祆叹道。稳定躁动的心绪,牠耐着性子、按规矩坚守职责。

曦律扁嘴,抱佘祆离开水池。

「别那脸,好难看。」其实是很惹人怜爱。佘祆仰头轻吻对方的颊。

见情郎红了颊,曦律乐了,回以热切的亲吻。「我不想让你回去,我想抱着你直到天明。」

「总有一日可以的。」佘祆何尝愿意回去,牠也想和情郎相拥而眠。但为了自身职责,牠仍安抚了曦律,让对方送自己回去。

回到山洞,牠被侍候睡下。看着情郎飞远了,牠心口作闷。

牠肯定曦律没发现牠的道行急速递减了。牠们每交欢一次,牠便少了十来年道行,而对方则增多了。

牠不在意道行减少,只是身子有些吃不消。

望着洞外月色,牠含羞轻叹,满心是情郎真情相待的身影。

含笑入睡,牠等着明日天明,情郎会来到牠床边吻醒牠。

***

威遮尔德一见龟蛇飞往西边海上,便领着主人偷偷进入海蚀洞。

捞起水池的水喝了,他道:「是淡水。」观察了洞内的情况後,他赶紧领主人回到小舟,划向船舰。

「以这些野蛮人的话来说,这二只妖精『相交』、又有淡水水池的地方,是个『风水』很好的『穴』。这个宝穴会使大榕仔村出现统治世界的皇帝,」回到船舰甲板,威遮尔德指着东边海蚀洞的方向後,又遥指西边的蛇山,对主人解释。「而对面的竹篙湾村则会诞生足以击败我舰队的战士;这麽好的穴,绝不可留下!」

「那现在该怎麽办?」闻言,克瑞柏面色一凛,仔细详问。

「我们先想办法抓住那只白鸡妖精吧。」

隔夜,当佘祆和曦律又飞到海上时,威遮尔德和克瑞柏一起来到蛇山,很快遇上在林间徘徊的白基。

「你好,年轻人。」威遮尔德扬声招呼。

「你们看的见我?」白基此刻并未幻化人形现影。

「当然,我还看的到一只蛇妖精和一只龟妖精哩。」威遮尔德佯装微笑。「我刚才听说那蛇妖精今晚就要搬去对面的龟山住了,所以想问你要这山洞吗?不然我想住进去。」

「什麽?仙君要搬过去?不可能!」白基高声否定。

「不信你跟我去看,」威遮尔德招手。「洞里的东西都搬走了。」

白基没多加思量便跟上,忽然,一道发黑光的光柱从地面上暴冲出来,刹那将牠击昏。

计谋得逞,威遮尔德赶紧削下山洞外的一根竹子施入黑魔咒,在一头绑上绳,绳的另一头綑住白基,保证牠逃不掉。

转头,他示意隐在林後的主人,接下来该进行的步骤。「用牠把那二只妖精引出来,只要一只落单,阁下再各个击破就成功了!」

***

日出之时,佘祆浑身乏力,掐指一算,知又到闭关之时。

曦律见状,赶紧来到床沿将情郎搂入怀中。

「白基这些天虽没出现,但要是牠在你闭关时来,我们一言不合打扰了你,那怎麽是好?」为了情郎的安危,曦律提议。「这回到我那去闭关吧,依白基的道行应该还飞不过去。」

「嗯……好吧。」佘祆一想那只不隐定的小鸡,心中隐约不安,便同意了,伸臂讨抱。

「走。」曦律随即将佘祆带回龟山。

变出巨大的的屏风隔在床边,曦律坐在洞口守着。有上回的经验,这次牠不再慌张,沉着的为情郎守关。

一日、二日,都平静无事,但第三日凌晨时,白基出现了。

曦律皱眉,掠上前去,低声问:「你来做什麽?」

「我来找仙君。」白基双眼空茫,明显是被黑魔法控制了心智。

「仙君正在闭关,你速速离去!」曦律觉得白基看来不太对劲,不想看到对方在此久留。

接着白基蹲下,在地上划了奇怪的图形。

「你在做什……」曦律见状疑惑,但话还没问完,白基忽然一跃飞身,双手成爪向牠扑杀过来。

「你这不知向善的家伙!」凌厉的攻势袭来,曦律低喝闪身躲开,云手提气,一掌击出。「快离开!不然休怪我将你拿下!」

就在二人掌爪相接的瞬间,忽然一道黑雷从地面上打出来,将二者击个正着!

霎时曦律一个剧痛,摔跌在地。还来不及起身,这时地面又冲出一道散发黑光的光柱将牠罩在其中。而倒在一旁被击昏的白基,则被另一道黑光柱罩住。

浑身剧痛难当,曦律死命捶着光柱墙。「放我出去!」

牠看到一红袍男人从暗处浮现身影,摩挲手上的水晶球念念有词。牠紧张又惊恐:情郎还没出关,这红毛人绝对来意不善。

这时黑光柱里,一道又一道的黑雷由四面八方袭来重重击打在牠身上,教牠痛的忍不住号吼。挣扎着想躲开黑雷时,牠又看到另一个红毛男人从暗处出现奔进海蚀洞去,牠怒急暴吼:「站住!仙君在闭关!你不可以进去!」

牠剧痛号叫,喉头一甜咳血了!甚至发现自己的身体显现出原本的墨绿肤色,手指间的蹼膜也浮现出来。

「你们这些该死的杂碎!」牠着急的仰头嘶吼、衣服暴裂,猛地握拳向光墙百拳连发。

「轰」地黑光柱破了,威遮尔德被黑魔法反噬,吐血扑跌在地爬不起身。

光柱暴裂的气劲将曦律震飞,凶恶的冲击教牠的法力几乎尽失、五脏六腑像要碎掉了!吐血不止,牠踉跄奔进洞内,看到倒地的屏风後,红毛人高举巨斧要往佘祆砍下。

「祆郎!」曦律号吼,猛力扑上去欲救情郎。

在最危急的时刻,牠虽然抱着佘祆翻滚在地,但还是太慢了──利斧砍在牠的背上。

「邪恶的妖精!去死吧!」没一斧砍死大金蛇,克瑞柏利斧再挥。

鲜血直流,曦律忍痛抱着佘祆翻滚,拼命的想往外逃。

在蛇身与人形之间游离的佘祆,知道有人攻击,却无力反抗。虚弱的睁着金眸,牠看到为了保护牠浑身浴血的情郎,急得哀求。

「曦律!放下我!我会拖累你!」牠不知攻击牠们的红毛人是谁,但因闭关被扰,牠现在法力全无、道行如瀑奔失。

躲过几次致命攻击,曦律终於跌出海蚀洞,大吼:「快逃!」牠豁地摧谷全身仅剩的法力,猛地将情郎往西南的天空推出去。

「曦郎!曦郎!」哀号着情郎的名,佘祆顺着风势离对方越飞越远。牠看到情郎扬起傻气的笑,黑乌乌的双眸流出了血泪。

「祆郎!记得我!下辈子,我若转世,定去找你!」

「曦郎!」哭号着,佘祆看到红毛人挥舞巨斧从洞中追出来,听到情郎望着牠嘶吼。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罪者归曦律知错了!娘妈!菩萨!饶了祆郎!救牠!救牠……」

话尾未歇,曦律头断,鲜血冲天,将整座龟山染红了。

「不要!」佘祆撕声裂肺的痛哭哀号,肝肠寸断。

牠的脑海闪过一个画面:千年前,红纹螃蟹举起大螯欲了断小龟,是牠出手阻止。而今,红毛人的巨斧了结曦律的性命,牠却无能为力、无法挽救。

牠咳血,坠落在妈宫岛西南端的「风柜尾村」旁的海岸边载浮载沉。

海面升起了朝阳,洒落金光。

抬首望天,牠忆起数百年前,牠在雷峰塔下偷偷会见白娘子。

「妹妹,离列位仙班只差一步了,你何苦介入许仙和法海之间的爱恨情仇?落到今日这田地……」

「哥哥,这是我的『劫』啊……」

牠当时逃避这句话,此时才知,那是天命。

佘祆笑了,望着北山屿的龟山方向,金眸泪岀血泪。

牠感觉道行尽失、气衰力竭。牠的金芒熄灭了、身躯回复蛇形,全身慢慢转黑硬化、越变越巨大,生命逐渐消失。

「曦郎,你等我,我会去找你,等我……」

***

在菊岛的那日清晨,克瑞柏舰长杀死龟蛇妖精後,带领舰队重炮轰炸龟山,毁掉宝穴。

在崩碎的砖红石块间,流出一股清泉汩汩入海,至今不绝。

没了龟蛇二仙守护吼门,红毛舰队即势如破竹全面占领菊岛。

为了镇压蛇妖精的怨魂,威遮尔德在佘祆屍首所幻化成的一座蛇型半岛上设下巨大的魔法阵,依阵型在其上建造了神州海域内的第一座红毛城,顺便囚禁白鸡妖精。

在红毛人搜括菊岛的民脂民膏期间,控制白基的黑魔法消退了。

牠清醒後知晓自己被威遮尔德控制、利用,间接害死了蛇龟二仙,便趁隙逃出红毛城,杀死威遮尔德。

威遮尔德一死,克瑞柏便拆除红毛城,将建材放置在舰队上,改前往攻占大海岛「福尔摩沙」,在海岛西南的「大员」地区建造了「热兰遮城」。

之後,白基为了报仇飞往神州,花费数十载寻找到国姓爷,引领他前往福尔摩沙……

这是历史悠久的菊花群岛上,流传至今的乡野奇谈……

【完】

===以下为关於菊岛乡野奇谈-龟蛇劫的二三事分隔线===

因为是古代民间故事,是以多用古地名,注解如下:

1.八罩岛:古名,现为「望安(澎湖的离岛之一)」。

2.西瀛胜境:澎湖群岛的古称。

3.菊岛:是现在观光客给澎湖的外号。「菊花群岛」则是我的恶趣味~XD

4..渔翁岛:古名,指现在澎湖的「西屿」。

5.竹篙湾村:古名,指现在澎湖西屿的「竹湾」。

6.蛇山:古代指竹篙湾村旁的小丘,现在地图上没这个地方。

7.北山屿:古名,现指澎湖的「白沙乡」。

8.大榕仔村:我取的,指澎湖的「通梁」。

9.龟山:指通梁旁的小丘,现在地图上的地名也是「龟山」。

10.南天岛:古名,现为「七美(澎湖的离岛之一)」。

11.吼门海域:算是古名,现指澎湖「跨海大桥」附近的海域。

12.妈宫岛:古名,现指「马公市」。

13.风柜尾村:古名,现指澎湖的澎南地区的「风柜」。

14.福尔摩沙:算是古代洋人给台湾的外号。

15.大员:古名,现指台南的安平地区。

16.热兰遮城:古名,现指台南的「安平古堡」。

这个民间故事对我个人来说是一个具有纪念价值的回忆──它是外婆亲口对我说的故事。

我在念大专时期,国文课有项作业:请去采访澎湖的老人家,听长辈讲故事。於是我采访了外婆。

外婆是道地的澎湖通梁人,她跟我讲了二个故事,我便择了这个故事写成采访报告。

虽然我也是澎湖人,但这故事我从没听过。第一次听时,听的我一愣一愣的──二只公妖怪每晚在海上演活春宫给村民看,真是够了~(笑炸)

於是我便想一定要找机会写出这个故事和大家分享~U//////U

为了确定内容没错(?)我去找了学生时代的报告出来看,顺便上网去查有没有相关资料,才发现在澎湖地区这个故事有二个版本,列出其相异处如下:

外婆版本:二主角是地缘(?)妖怪,被红毛人杀死。

另外版本:二主角原本是千年道行的神仙,因为偷吃仙果被贬下凡,化身妖怪。为了保护被倭寇抢劫的渔村村民,和海盗船舰决斗,同归於尽。於是二仙将功抵过,又被召回天庭。

是以我综合二个故事的特点(?),写了「龟蛇劫」这个故事,算是一个纪念~(笑)

另,关於「热兰遮城」,其实和这个民间故事完全没关系~(XD|||)和它有关的是澎湖的澎南地区「蛇头山国家风景区」的红毛城遗迹。

因为我一直很怨念(?XD|||),为什麽蛇头山和蛇妖没关系呢?是以我将蛇头山拿来(?)当哏,用在这篇小说~(暴汗掩面笑逃)

再另,关於历史方面的谬误请掠过,毕竟这是个民间传说故事,谢谢收看~XD|||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