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过後的时间,周小珊一般没有午睡的习惯,索性半躺於靠窗炕床上,手中握着一卷野史慢慢看着,屋内地龙烧得很暖让人昏昏欲睡,她不想不小心睡下去,就在窗边稍稍开了一个缝让屋内不至於气闷。
耳边听着外头刮着风雪的呼呼声响,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书时,心中想着:这种季节果然是不大能出屋的,可等了元日就是她的及笄日了,虽说雍王那人看着不像非自己不可的,但万一皇帝曾说过什麽「娶她能成下任皇帝」的屁话,那她当真是皇子中的香饽饽了。
「奼紫,你和我说说四位皇子的年纪吧。」
奼紫飞针走线正绣了朵金露花的枝叶,这会儿听了自家姑娘的话连忙放下绣棚道:「大皇子今年正满三十,先雍王妃死後一直没再续弦,府中妾室倒是极多,庶出子女也不少。四皇子正逢二十五、六的年纪,府中不但没乱七八糟的女子,就连婢女都是极少,最多的还是嫁过人的仆妇。六皇子今年正满二十,已有两位侧妃,三位妾室和从小伺候到大的丫鬟收为通房,目前还无子嗣。八皇子今年刚满十五岁,听说最近刚收了身边的丫鬟为通房。」
听听这如数家珍的身家报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周小珊在评估未来嫁谁好。周小珊听了似笑非笑,睇了奼紫那一脸严肃的面容继而道:「那他身後各自的权力身家呢?」那位未谋面的外祖父当真把原主当成男儿养了不成,怎麽一个闺阁姑娘还要知晓这类政治之事?
「权力身家?」奼紫狐疑地重覆後盯着自家姑娘瞧,心中本想把那天邵大人撂下给夫人的话说给姑娘听,可见了姑娘笑吟吟地表情後又改口道:「雍王没有官职,但先雍王妃的娘家是兵部尚书,先雍王妃是雍王的表妹。律王的外祖家原先便是刑部尚书,表面上,律王没实权却授封为刑部侍郎,可实际上,刑部大权皆掌於律王手中。六皇子的第一位侧妃是兵部侍郎的嫡次女,第二位侧妃是户部侍郎的嫡长女――」
「等等,我记得户部尚书是我的……」哎哟,她记人的本事当真不大,尤其是古代的职称太多太繁杂的情况下。
「回姑娘的话,是您的二伯父。」
「换句话说,六皇子本人还没封官,身边的女人却都大有来头,说是皇子与朝臣不得结党营私,偏偏娶的女人个个都沾亲带故……」周小珊察觉奼紫一副有话要说的着急时,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忽然道:「那麽宰相大人呢?」
奼紫没发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一听见自家姑娘问起自己最想说的人立刻笑着道:「回姑娘的话,先宰相夫人是书香门地的世家女子,听说是在江南那边的望族。」
「江南啊……」脑中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奼紫听得怔怔,最後在周小珊望来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道:「姑娘,您这作的挺好的。」
「噗哧」一声,周小珊乐了,「奼紫呀,幸好你不是懂这种东西的人,要不然还不要评比一番。我自然是不想让人来评比的,之所以念这个只是叙述江南好风光,可见那位先宰相夫人该是何等风姿了。」她还知道江南还有个人文特产「扬州瘦马」,不过听说那价格可是一等一的贵,她就算想买也出不了手,说到钱呀……
「奼紫,大公子给的庄子收成如何?」下雪下成这德性不知会不会引发雪崩什麽的。
「这个……」奼紫面色有些为难起来。
周小珊不懂这些,不过也知晓,庄子收成好,一般都会送些农作物来给主家的,但她待在府里这些天都没听见半点消息,想来是近日来的大雪给糟蹋了。
「没事,你就实话实说,我也没真要等庄子的收成生活,你怕什麽?」
「回姑娘的话,奴婢不是怕说,只是……」迟疑了半晌,奼紫才忽然起身却跪於地上低下头道:「都是奴婢不中用,没能及时发现那庄子的人吃里爬外――」
「等等,你这话的意思是,庄子不是没送而是送给了旁人,那旁人肯定是我那大哥了――不对,他自认自己是个大老爷们不会去吃那些个果子类的,与其送农作物还不能卖完後送银子来得实在些,所以,那些庄子送来的东西可是尽数送给二姑娘手中了?」
周小珊话一说完就让低垂脑袋的奼紫猛地抬头,「回姑娘的话,姑娘您可真神了,奴婢都还没说出口呢。」
「只是刚好推理出来的事还没到神不神的境界。」懒懒地放下手中的野史,周小珊忍不住伸手揉揉後颈,心中真觉那个周芙真不会看时间惹人啊,都快要过年了还来事,真的不怕她忍不了时一出手给她翻不了身吗?
「看样子庄子上的原来竟是认周芙为主子的啊,你家那位大公子可真是――」
「大姑娘,二姑娘来看您来了。」守於门外的嫣红忽然高声喊着。
「呿,又一个说曹操,曹操就到的人,怎麽一个个都如此烦人呢?」周小珊挥挥手便让奼紫起身迎接,自己依然坐於炕床之上不想动。
门开起随即带来一阵香风,偏偏这屋里又不开窗,那股子胭粉味呛得周小珊直接打起喷嚏,顺手就把身後侧的窗户给拍开来,冷得本欲取下大氅的周芙抖了抖身子,压下心中的不悦,直接越过纱绣屏风见着一身家常服的周小珊,说是家常服却是黄底绣金露花湖绸长袄,下身为丁香色百褶裙,光是那件湖绸的料子就说明金贵处……
面对周芙想压也压不下的眼神,周小珊也颇为意外低头望了望身上这一身,印象中的金露花自然是府中的手法,可这质料好像不是府中有的……眼神一闪,不知为何竟是想到了邵鸩的身上,一想到邵鸩就想到那人的流氓行径――咳嗯,别想了,再想就露饀了。
「妹妹如果不打算见礼了就坐下来吧,站这麽高也不会把你庶女的身份给站没了,何必这麽累呢?」慵懒地语气一点也不像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周小珊此话一出,让周芙气个倒仰却只能暗暗吞下,当然,见礼的动作还是不可少,毕竟被周小珊此人一但抓住把柄可不是闹着玩的。
「呵,起来吧,咱们姊妹别这麽见外啊。」
别见外就别点出来讽刺她!周芙心中有怨却按下,目光又不经意瞥过周小珊那一身後才露出笑容道:「姊姊,妹妹今个儿过来实有要事要禀。」周芙一个眼神,身後一直拎着篮子的婢女立即放上那篮子於桌面,周芙伸出纤纤玉指指着那篮子里的果子道:「姊姊,妹妹刚刚才知道,原来大哥手中的庄子给了姊姊,底下人不清楚,以为这果子还如以前那般送给妹妹的,所以下头人迳自送来妹妹院里,这会儿妹妹知道了,赶紧送还给姊姊,好叫姊姊明白,妹妹可没占有之心。」
周小珊嘴角翘了翘,似笑非笑地瞥了那果子一眼移开後才说:「好妹妹,姊姊自然明白妹妹的心思,这占不占有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妹妹这份好意,姊姊自然要好好收下,也谢谢妹妹给姊姊提个醒,让姊姊明白那庄子上的人都还没换掉,才会让他们误以为妹妹还是他们的主子呢。」
一听说周小珊要换庄子上的人,周芙心中动了动。原本那庄子上的都是大哥的人,她自然也清楚里头不少乾净丫头都给大哥收用过了,要是周小珊这会儿换了人倒也能清了个乾净,可自己要想再分一杯羹就不容易了,如果自己能派个人混进去……
要说周芙精明嘛也挺精明的,不但敢和亲大哥搞乱伦还能因此得到不少好处,冲着钱,什麽都敢做的人也是挺吓人的,可她偏偏敢在周小珊的地盘上动起脑筋,是当旁人都没眼睛瞧吗?
周小珊最讨厌被人算计,眼下就有个不知死活又没眼力见的家伙,她不开火就太对不起自个儿了。
「那果子你就拿回去了,不过,等会儿可要把该给的银子送回来啊。」周小珊轻描淡写的说词听得周芙耳里像打雷般,惊得她此时有些晕乎。
「银、银子?什麽银子啊?」
望着周芙一副被雷打到的傻样,周小珊好心地提点道:「我说周芙呀,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这庄子每年送上的孝敬银子有多少吧?」要不然她怎麽去了趟庄子就敢威胁小人渣把庄子给她呢?
提到银子,周芙又想起自己每年都盼着那些银子这会儿却全没了,一时心中怨恨脸上也显得狰狞起来,恨恨地拍桌站起身手指向周小珊,「周小珊!你不要太过份了,你现在才接手这庄子,按理是先等交接才能到你手中的,就算你身有地契又如何?」
周小珊原本侧躺的身子这会儿坐直来,一手支着脑袋,目光淡淡地看着这个将来为了钱,肯定成泼妇的妹妹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拿已经结算好的银子?周芙呀,正所谓银货两讫,我手中拿到地契自然也代表所有权,哪怕那银子真结好了也该是我的,因为地契的名字是我的,反观你周芙,原先的所有人就不是你的,你凭什麽来指手划脚的?」
「我……」
「哎哟,说到指手划脚,我在野史里倒曾见过一件事,一个官员宠妾灭妻,带着姨娘去外地上任把正妻丢在家中,等任期归来时,姨娘和正妻自然又住回一处,好笑的是,发薪时,那姨娘竟敢越过正妻帮这官员领薪――周芙呀,你又不是大哥的姨娘,怎麽就敢以主人为自居吞下那些银子呢?」
提到姨娘两个字,周芙瞬间变脸,不等还未脱口反驳却又被周小珊抢先。
「难道妹妹当真成了大哥的姨娘了吗?这等大事怎麽就没有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包礼祝贺呀!」
周小珊刻意用着软糯天真地语气把刺人心脏的话慢慢说出,听得周芙气的眼泪都掉了出来,她怎麽也没想过周小珊竟然敢把这件事给捅出来,她气得浑身发抖不已,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半句,直让等她出声的周小珊等得想打哈欠时,却都没等来半句声音後,周小珊转身道:「嫣红,送客。」
周芙一见周小珊那如此嫌弃自己的态度,怒火滔天地失去理智,顿时出手要去抓周小珊的发髻,谁知才刚伸出手就被不知何时窜来的奼紫抓住了手腕――
「唉,又是一个记吃不记打,把她的手腕给我折了送回她院子里,」周小珊边吩咐边聆听周芙的凄厉尖叫声,而後重新坐於炕床上神色全无半分变过,对进来的嫣红道:「给你家大公子送个信儿,就说,别以为我不敢把这丑事捅出来,惹火了我,我不但给捅出来还叫你定远侯府消失於人前,反正怕名声坏的人绝不是我周小珊。」
「你敢!」周芙恨恨地摀着伤手,面色扭曲地瞪视那懒懒望向自己的人。
周小珊却笑笑地轻轻吐出三个字,「你、试、试。」
「周小珊你不敢的!你绝对不敢的!你要不想你娘伤心就绝对不会敢的!」周芙被奼紫压着出去时还不忘大喊威胁道。
嫣红立即拿了周芙的帕子给塞了她的嘴,一行人吵吵闹闹地出去了,留下周小珊一人静静坐於炕床上不禁轻笑。她那位亲娘亲身经历的丑事可不止这一件,看样子,周芙是不能再留下来了,是不是该想办法让周芙「不得已」嫁人呢?
最近也没听说娘亲手边有什麽赏梅会之类的鬼应酬,而原主本身又没半个闺蜜――唯一称得上朋友的邵临风又被邵鸩禁足,不过话说回来,邵临风这般懂事的好孩子怎麽就会被禁足呢?
「在想什麽?」
低沉地男声近在耳边,周小珊也不知是习惯还是怎麽样,反正她很自然地接下话,「在想邵临风为什麽被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