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一个丫头怎麽就敢这麽大逆不道了呢?
定远侯闻声抬头,第一眼就瞧见自家大儿窝在窗边,顿时便开嗓骂道:「臭小子!不在家念书跑去那里做什麽?」
众人再度无言,你堂堂一个定远侯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现在做出泼妇骂街的举动是在搞什麽东西?就不怕被看你不顺眼的人,参你一本奏摺说你人品如何不应该继续当这侯爷的封号吗?
周耀宗自然觉得自家亲爹太下自己面子,不过,祸水东引一直都是他最爱干的事,就见他立刻伸手往旁指去,定远侯也顺着方向望去,就见一张很是眼熟的小脸懒洋洋地枕在窗边注视自己,直到自己看出个所以然时才又一手指着骂道:「孽障!是谁说你可以穿这样上街的?!」定远侯虽然不是武将,但从那高大的身子里吼出来的嗓门也不一般小,顿时街上行走的路人都不愿走了。
这定远侯可是专门带女人来这街上的,谁不知定远侯出了名的花心又风流,一见现在定远侯身边还站着个伤月楼的花魁秋娘,这热闹顿时被大夥可嗅出八卦看戏的警觉,所以,一时间,定远侯与戏风楼周围倒聚了不少看戏的百姓,只差没拿凳子出来坐在一旁外加嗑把瓜子了。
周小珊也不迟疑地往旁边也指了回去,结果定远侯又看向自家大儿骂道:「孽子!是谁你叫这样做的?!你们两个给我下来!」
周耀宗一听就心中喊倒楣要挪步出去,可周小珊却还端坐窗前不动,接收到自家大人渣欲要开骂的视线时凉凉道:「我说父亲呀,您要教训咱们兄妹前好歹也先把那妓子的脏手放掉呀!难道父亲都不嫌脏的吗?」不但渣还渣得明目张胆,这都什麽人呀?而且眼睛肯定不好使,要不然怎麽会选一个连她娘都比不上的妓子带出门,这叫什麽事儿?
定远侯眯起眼瞧着女儿时的确放了手,一旁被骂的秋娘气得浑身颤抖却又不敢出声,毕竟定远侯太随性,要真惹火他,自己赎身之事肯定黄了。
而仰头看着女扮男装的女儿那渐渐与妻子相像的容颜时,心中不无感叹妻子的好遗传,可惜呀,那个女儿一直都太过懦弱――不对,刚才那第一声喊的定远侯可是从这孩子嘴里出来的……女儿……哪里不对劲了吗?别说是义正严词指责自己了,怕是瞧见自己都远远躲了去,如今怎麽会――
「侯爷……」身边那柔弱的嗓音喊得听见的人都觉身子酥软不已,偏偏被喊的定远侯还放在自家莫名改变的女儿,实在没分多少心神给一旁的秋娘,倒是那楼上之人瞧见那欲握定远侯衣袖的小手而嗤笑出声。
「我说父亲,千万不要再被那脏手碰着,省得还因此带病回家传染给娘就不好了。」那嗤笑嘲讽味十足的话语,硬是从一个雌雄莫辩的人嘴里发出,顿时又招惹了不少人的目光都在猜测此人的真实身份,就连再次被骂的秋娘都气得红眼瞪向对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周围不少人都心疼了起来,底下有那好管闲事的便对周小珊大喊出声。
「我说这小公子字字骂秋娘,人家秋娘好歹也是伤月楼的花魁,再怎麽说也是个女子,哪像你这兔儿爷这麽不要脸,以为混在一群少年里头就不出头了!字字都刺人家秋娘,我看呀,你是见你娘得不到定远侯的心才会如此吧!」说话的汉子很是壮硕,穿着粗布粗衣的短打,草鞋都有些肮脏,一看就不是住在城里的外地人,这时他这话一出,那有些明白定远侯事情的平民就忍不住退後,还有人在窃窃私语笑话此人,唯独被人说的周小珊没什麽情绪,倒是迳自起身一副妖妖娆娆地做出真正兔儿爷的模样往旁靠去。
「我娘要不要父亲的心我是不晓得,但我可晓得一件事了,这秋娘既然是伤月楼那种地方的花魁,别说手是脏的,就是那张嘴恐怕也伺候过不少有钱的客人,就算她还是完壁又如何了,全身上下连根毛都是给人摸过的,不脏的话难道还乾净的吗?」
「你胡说!你胡说!」秋娘终於被气得哭喊出来,又转头哀求定远侯道:「侯爷,奴家没有,奴家没有。」秋娘哭得嘶声力竭活像要证明自己最後的清白,偏偏周围也有不少女子、大娘们在看,一见秋娘哭成那样还不忘揪着定远侯的衣袖都撇撇嘴。
「哭就哭吧,干嘛还抓着侯爷呀,谁不知侯夫人那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凭你一个妓子厚着脸皮倒贴也不过就是个玩意儿,还在这装什麽清白呀!花魁又如何,还不是也要天天见客,要不然哪来的钱吃饭呀!呿,不要脸的下贱蹄子!」
一时激起女性愤恨的秋娘也愣了,她怎麽也想不到这些人居然敢在定远侯面前如此说自己,那词语难听不堪令她几乎站不住脚了。
定远侯也是像在看戏般看众人被女儿挑起情绪骂人,而他清明的目光不禁直瞧着那还故意妖娆模样的女儿,就见她唇畔的笑意不达眼底,不禁心想,自己这些年的荒唐是否连女儿都不屑了?
早已走到对面的周小珊身边就杵着郭玄,众少年早已因为她敢和自家亲爹叫板的勇气给吓退好多步,偏偏那郭玄欲退之际收到周小珊抛来富有情意的媚眼,就这麽一个痛失良机便与周小珊站到一块儿不说,鼻间还闻到她身上清淡馨香,顿时让他真是心猿意马了起来,目光只知道望着那美貌的侧面,丝毫没察觉对方眼中冷意过盛。
定远侯定定望着女儿,耳边还听着秋娘的哭声还有百姓的讨论,顿觉烦燥的他突然拔出腰间那一把随身不离的刀子举向周小珊,「我再说一次,给我下来。」
这一声低沉的大喝有着吓人的威严,顿时,众人安静了下来,就连秋娘的眼泪都止住了,一副看好戏地挑衅瞧周小珊望去。
周小珊却一点迟疑都没有道:「父亲要女儿的脑袋尽管拿去。」
「放肆!」定远侯一声大吼,手中的刀子便这麽甩了出去,本以为定远侯没学武之人不会甩得上去,谁知,就在众人错愕之下,那刀子竟真甩向了周小珊面前。
「姑娘!」那凄厉的喊叫声从欲救人奔去的奼紫嘴里喊出。
「珊儿!」邵临风也挪动了脚步欲要抓人――
说时迟那时快,周小珊不但没有挪动半分步伐,更是一手抓住一旁的郭玄的手臂来挡刀,就见一道血珠洒落於半空,然候便是杀猪声吼叫出来――
「我的手!我的手!」
原本大家还因那刀砍得是郭玄而不是周小珊而愣神,现在听到郭玄的哭喊声,众人全都回过神来,就见郭玄的手臂上还砍着一把刀子,幸亏定远侯没习过武呀,要不然此时不就把手给砍断了吗。
「快叫张大夫过来!」
定远侯朝自己的护卫吼完就欲要上楼,可忽地一顿抬头,对上的,竟是那寒意遍布的讥笑眸子,而这眸子的拥有人却是他的亲生女儿。
*******
「孽障!给我跪下!」回府直接进了书房,定远侯一回身便对站於门口的两兄妹大吼道。
周耀宗很快就跪了,倒是周小珊先是打量地上的情况後才缓缓跪下,那坚硬地材质令她面色有些冷。
古代人最麻烦的就是动不动要跪。
定远侯自然看见周小珊迟疑的举动,他面色铁青朝周小珊吼道:「做出这种事还敢选择跪不跪?!怎麽,我给了你太大的自由了才会造成你今日的猖狂!是谁给你胆子在大街上对我如此不敬?是谁给你胆子抓郭玄来挡刀?是谁给你胆子女扮男装还混在一群少年堆里?」
嗯,照大人渣的质问顺序来看,大人渣最在意的是自己对他先出口不逊为主因,这也就可以解释成:因为你对我不敬,我才会气到向你挥刀子,然候才会砍住郭玄的手臂――嗤,这人确定是她老子?真不是别人吗?
周小珊的不回话被定远侯当做认错的表现,这份态度让他的怒气稍稍减了些,然候,眼见大儿在那撇嘴的举动又火了起来!
「还有你这孽子!是谁跟你说可以怂恿妹妹女扮男装出门的?还有,早叫你少和那群纨裤在一块儿,怎麽,你就这麽巴不得全城的人都知你是个纨裤不成?叫你待在屋里念书就给我跑出去,还把你妹妹也一块带上了,我问你,你带妹妹出去是为了什麽?」别以为他人在楼下就不知他们包的厢房是哪间?戏风楼里最出名的就是那间包厢,里头就算私开一个赌房都不会吵到人,能不出名吗?
周耀宗的头低得更低了,因为他还没开始斗蛐蛐儿,所以没到输赢的程度自然不用向妹妹借钱,但他今天从一早出现在妹妹房里便诸事不顺,心中其实也没底,万一妹妹不肯借他钱不就让他丢面子了,所以,他刚刚真是犹豫得很。
周小珊虽说本来的身体很健康,但也不耐这样被罚跪着,听了听大人渣老半天没提到「正事」,她心想:既然郭玄的事不要紧,那她也用不着继续跪下去才对。
一想到不用再继续跪下去,周小珊便不装哑巴了,顿时抬头道:「父亲,女儿错了,请父亲饶了女儿吧。」哎哟,一辈子就没和父母相处过――自小孤女一个――现在说这种父女亲情的话实在太咬嘴了,一整个不流俐,况且,这种时候是不是该滴几鳄鱼泪?
定远侯一听女儿那乾巴巴的求情就哼了一声,「怎麽,你那个娘没教你怎麽装可怜吗?」
定远侯这音量不小,所以,刚走到院前的周夫人便听了清楚,原本急忙的神情霎时褪了个乾净。在他心里,她就是这样的人?装可怜?
周小珊听了这话不干了,给你一个父亲该有的体面你不要,偏要来踩她的底线?!
周小珊就这麽在两人渣目瞪口呆的神情下站起来,还不忘拍拍裙摆缓缓站直身子直直看向定远侯道:「娘亲为何要装可怜?娘亲本就是个可怜人,拥有倾城倾国之貌,父亲却觉娘亲不把自己当神就甩了您的面子,所以父亲才会去找那个小家碧玉来弥补您失去的自大男人主义,父亲觉得您是这定远侯府的神,那父亲可曾想过,您出门游玩的开销哪来的?您觉得花妻子的嫁妆是应该的,您觉得娘亲是您的妻子,哪怕您叫她去死也是应该的,那父亲,这样的想法好歹也要建立於您对娘亲的态度上吧!您把娘亲当地上泥巴这样踩,还捧了一坨屎当做宝贝,怪不得外头人对您定远侯评价这麽低。」
「你……你……」定远侯何时被人当面指责说得这麽难听过,偏偏这人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气得他一手指着周小珊还抖个不停,那疑似快中风的状况看得一旁还在跪着的周耀宗觉得妹妹太神了。
周小珊淡淡瞥了定远侯的愤怒一眼,「女儿不孝,女儿忤逆了父亲,父亲如果真是气得狠了,请父亲将女儿逐出周家逐出定远侯府吧!」
「珊儿!」周夫人听得女儿为自己的辩驳一时心里感动,结果那步伐一慢就造成女儿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立刻急急地来於书房前喊。
「放肆!」定远侯一个箭步伸手就要掌掴於周小珊的脸上――
「爹就打吧!爹就和大哥一样把女儿给打死了吧!女儿受了欺负连向爹哭诉的资格都没有,那坨屎生的白莲花就可以肆意挑拨爹与女儿的感情,爹要真痛恨女儿的存在就打死女儿吧!女儿不要活了!这日子真是不能活了!」周小珊忽然也来个哭嚎,还顺便告状说她大哥打「死」她,顺便再骂王姨娘成了屎又说周芙是白莲花,唉,她都不知道自己骂人还可以一箭三雕。
定远侯瞧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又听她一连骂了自己的妾室和庶女,最重要的是,她说大儿「打」死了她――寒眸瞬间瞪向那几乎要缩成一块的大儿,心中评估女儿说的能有几分真?
他承认,自己对女儿真是没太大的感情,因为女儿的懦弱模样比不上他的芙儿贴心又会撒娇,但自己从不苛刻女儿,纵使明知芙儿挑拨,只要不是大事他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这也是趁机教导女儿看清自己庶妹是何德性,只可惜,他只瞧见女儿默默承担从不解释的一面,心中又痛恨起姚宣儿――周夫人――把嫡女教成这副德性。
也就是这个女儿太过乖巧了,才会三不五时被这大儿骗了不少钱和首饰,他知道却没说什麽,因为姚宣儿也没说什麽,既然她自己生得辛苦的女儿都不值她好好相待,他这个不被她放在心里的丈夫何必多管闲事?
但是,这不代表自己会放任大儿朝女儿动手。
「周耀宗,你说呢?」定远侯冷冷地望向低着头已经在颤抖的大儿。
「爹,这是误会,我只是……我真的只是……不小心的,我也不想的!」周耀宗猛地抬头解释,结巴又慌乱的音调听得定远侯的眸更冷。
「所以,你当真动手了,」定远侯点头的同时,一脚就将周耀宗给踹了仰叉,还不忘补上几脚破口大骂:「爹是这样教你的?!爹教你要动手打手女人!你硬气了啊!你是什麽身份啊?要不是定远侯是你爹你敢这麽做?你以为爹都不知道你在外头搞什麽东西吗?」一迭连声不止边骂边踹,最後他停下脚步见大儿缩得像煮熟的虾子後,仰头朝外面喊:「来人!把大公子架到外头打三十大板!」
「侯爷!」周夫人很是气愤地大喊,一脸铁青地面容也没让精致的容颜太过难看。
定远侯别过头对上她怨恨的双眼问:「姚宣儿,你还是个母亲吗?」
这麽被反问,连一旁假哭的周小珊都在低着头隐藏情绪时挑眉,更何况委屈多年的周夫人了?
「我不是个母亲,总比你连父亲都算不上的好。」气得哆嗦,周夫人一手抓着帕子忿忿瞪视定远侯道。
定远侯点头也不否认道:「我不是个父亲不要紧,我待在侯府的时间从没高过你,你待在内宅的当家主母连女儿被儿子打了都不知,怎麽,你重儿轻女啊?那你当初就不该把这女儿生下来的,还记得大夫信誓旦旦说你是怀女儿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