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大,在每个角落,总有偶尔淹没的灰色情绪;偶尔点亮的暖黄烛炬。
这里是个深夜电台,在这你将会听见全世界最渺小的声音,他们都与世界无关,却在全世界里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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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一封遗书:带着鱼缸头盔的游鱼
「大家晚安,我是冬候。这里是,群鸟之巢……」
你有想过吗?
如果某天,你的世界此时此刻已经走到了尽头,那是要原地挣扎,还是往前一步,得到救赎?
如果人是一条鱼,套着能维系生命的鱼缸头盔,在所谓的”世界大陆”上流连,而总有那麽一天,头盔里的氧气用尽,这被称为寿终正寝,也有那麽一群,等不到那一天,就自己将头盔打碎,这被称为自我毁灭。
为什麽?
如果头盔里已满是污秽呢?
敲碎了将离开污秽,我会回归最原始的极净,不似宇宙里的尘埃,它们只是看不见的净;敲碎了我将以无雕琢的姿态,回归海的拥抱,它的温暖是身为一条鱼的我,还没拥有过的。
最近常常做一个梦,梦到自己是条戴着鱼缸头盔闯入世界的鱼,梦的最後是一片海岸,一个人正朝海里撒着玻璃碎片。
这感觉很真实。
或许能做为一个题材。一只闯入世界的游鱼,它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没灵感太久,Rainny也催我好几个月了。
现在似乎该开始写稿了?
但我始终觉得,只有夜晚的深沉才是写作的伴侣,因为夜晚是孤独无边的宇宙,或许有声控灯的闪亮陪伴它,但夜是那样的静,何来的声,使它亮起?
7:00a.m.
电子闹钟又在哭泣了,哭声真大,彷佛被抛弃的是它,不是我。
其实,我也是能理解他们为何哭泣,因为无论是哭是笑,都将被人们关掉,所以宁愿选择用哭泣将自己丢掉。
真是洒脱的做法,我该向它学习的。
再过几分钟送牛奶的人就会来了,那个人从来都没迟到过,这份竞竞业业真是好傻好天真。
今天是28号?
月底了,我又该还债了。
果然,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简讯,真是和送牛奶的一样准时。
钱用完了。一如既往简短的讯息。
这个月发来的第一条讯息只有四个字,真是继母中的典范。
作为孩子本就该扶养父母,这是你们诞生的使命,也是一辈子的债务。
这句话是我那个好爸爸说得,在我国中毕业的时候,但隔年他就死了,来不及让我还债,所以我把他的份都还到他老婆身上,虽然最後这个女人才跟他结婚不到一个月。
总觉得头盔里有些闷,这种感觉有一阵子了,是时候该出去透透气了。
我的手提行李箱都放在卧房衣柜里的最上层,左边的防尘袋里装得是蛙镜和紧身泳衣,那是我以前比赛时用的,已经好几年没开过它了,右边的防尘袋装得才是行李箱,上面也有一层厚厚的灰。
多久没旅行了?
大概从时沉离开那天到现在,总共一百三十三天。这些日子我写了两本短篇,一本长故事,主角都是他,结局都是在同一片海岸,一个人正向海里撒着玻璃碎片。碎片反射阳光,无声镶入海面,是比华尔兹还要优雅的回旋。
我爱那道回旋。
夏季的天空只有两种颜色,乾净的过分,污浊的过分。
出发这天下着雨,潮湿黏腻的水气掺杂在本就混浊不堪的台北城市空气中,这样的肮脏,感觉就像走在美国布朗克斯区的街头上。
後来那天送牛奶的人迟了,这是他第一次迟到,晚了整整三十三分钟,我就站在门前,等待着平时规律到几近完美的铃声,两的短音一个长音,从没变过,但那天他迟了,就连铃声也焦躁不安的。所以我没开门。
我没有生气。只是头盔里越来越闷了。真讨厌这样濒临窒息的感觉,就像溺水了一样,但我是不会溺水的,这才是现实,我知道。
这趟旅行必须有个同行者。这是在我第三十三次迷路後得出的结论。
太久没出门,连这个生活了二十七年的城市,都不认得我了。
不知道该在哪里徵同行者,於是我在以前大学的学生社团里留了言。喝了三十三杯Espresso後有了回应。
你好,Winter,我叫浮生。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在海底共鸣。
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我微笑。
我的荣幸。他亦微笑。
我问,你对这个旅行有兴趣?
还好,不过我喜欢你在网上的留言。
我也喜欢。我的笑意更浓了,浮生亦是。我想我们会是这个旅程很好的夥伴。
简短聊几句,约定隔天清晨出发。
我画了那个海岸的样子给他看,他立刻就明白我想去哪里。这样乾净俐落简直太完美了。
麻烦前面的邮筒停一下,我要寄些东西。
我将行李箱拖了出去,里面全是一小袋一小袋包装精美的包裹,收件人写得几乎全是时沉,贴得邮票全是早年我收集的那些典藏版。只有一个包的厚厚的长方形信封上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贴得是便利商店卖的十二元邮票。
我还以为你带了旅行用品。上车後,浮生笑着说。
你也没带。
因为用不到。他说完便继续上路。
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路过了五百四十二盏路灯,其中就有一百三十九盏没有亮起,我不懂这样晚上归家的人们如何找到回去的路。
因为这世界有多麽漆黑,我再清楚不过了。
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我看着眼前的海岸说。
现实和梦境本就有所不同。浮生这样回答。
你说你喜欢我在网上的留言,所以你也看的到吗?
浮生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平静的海面笑。那是个诡异的笑容。
只有绝对纯净的灵魂才看得见绝对透明的头盔,我看过你最新的那本书。浮生笑了笑。我知道我们是一样的。
我觉得我的头盔里已经闷够了,但它却还没有碎。我亦看着平静的海面笑,也是那样诡异的笑容。还记得我说过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吗?
我记得。
他叫做时沉,但我弄丢他了。行李箱里的包裹全是寄给他的,都是我收藏的宝贝,我相信他会喜欢的。
Winter,你害怕死亡吗?浮生突然这样问。我曾经亲眼目睹我母亲跳海自杀,那时候我十岁,她本来想抱着我一起跳下去的,但是她没有。
宝贝,妈妈先走了,如果看见满地的透明碎片,帮我撒到海里。
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後一句话,笑容满面的说着。浮生的声音还是那麽好听,但彷佛在说一个他人的故事。
那麽,如果这天我消失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这个问题悬浮了很久,在我们两人之间载浮载沉。突然浮生轻轻地将我纳入怀中,虽然彼此认识不到两个日子,但这个怀抱的熟悉感是比海葵还要安全的堡垒。
一定会的,Winter。
遇见你真好。
浮生,答应我,如果看见满地的碎片,将它们洒进海里,我喜欢那一道道坠落的弧线。
我丢失了时沉,遇见了浮生,就此注定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