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程车在社区外头停住,打开的後座车门伸出一双女用长靴;司机下车替她把行李箱搬下车,她依照习惯说了声「Thanks」。
从口袋掏出写着地址的纸片,她皱眉问道:「确定是这里?」她开口,说出略嫌生硬的中文。
「嗯!不会错的啦,你那个地址就是在这边。」
看样子非得亲眼确认才行了。她勉强勾起笑来,付了车资,拨了拨染成金色的及肩长发後走进社区。
虽然附近看起来不甚热闹,相反的居住环境倒是挺安静,房子外观整齐漂亮;她注意着门牌号码,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她的目标。
她确认了好几次後才掏出家门钥匙,确定爸爸给的这把钥匙能够开启屋子的大门时,她掩藏不住兴奋的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仰望,屋内没亮灯,楼上楼下都是。
不在家吗?史蒂芬妮(Stephenie)……
如果她知道自己特地过来这里找她,不知会有什麽样的反应?她拖着行李箱进门,在打开房子大门後,从屋内飘出的淡淡食物香气令她眼睛为之一亮。
她在这!这间房有人出入。脱掉靴子跟外套时呼了一口气,没来过台湾的她只知道这里位於亚热带,过来之前也查过了气象预报,但她没想到这里居然如此闷热!
打开空调,环顾着客厅的状况,她就像个好奇的孩子在这间陌生的房子里探险;一楼没人,抬头望了一眼墙上时钟,现在不过晚上七点,还不到就寝时间。
「史黛(Steph)?」她试探地喊了一声,无人回应。她快速上楼,先把眼前的开关都打开,确认另外一头只有浴室跟洗衣间,她转向房间那个区块。
剩下两间房,房门都是关着的。「史蒂芬妮?你在吗?」她皱眉,先敲敲比较靠近的那扇门,扭开门把,没锁住。她深呼吸,用力推开,房间里的闷热感轻轻扑上施了淡妆的脸庞。
打开房里的灯,床铺上头没有棉被、枕头……就只是一张乾净的床垫。
奇怪?这不对劲!
她飞快冲向另一间房,里头的情况一样;她打开了两间房的衣柜,空无一物!
「她不在这里吗?」她咬牙,不死心的再回方才的主卧室寻找线索。当她拉开被布所掩盖的照片时,看见已故的史黛生母与父亲的结婚照时,狂跳的心稍稍安稳下来,至少可以确定爸爸没给错钥匙!
那她究竟人在哪里?她趴上床,意外摸到一根又黑又长的头发,很像是史黛的头发,这给她一丝希望!
然後,她在梳妆台桌上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那只小巧的耳环,像戒指一般,这是史黛的!错不了,她待过这里!她宝爱的把耳环握在手心,感觉一度掉到谷底的心情止跌回升。
「我的爱!」她低喊,亲吻着耳环,莫名感觉眼眶一热,她决定戴着它,直到找到史蒂芬妮为止。它被佩戴在虚悬着的右耳处,与自己左耳的羽翼耳环互相呼应。
只剩下三楼还有浴室还没找;但如果这里有史黛的东西,她应该要先找找这间浴室才对,抱着感动与热切的心情,她冲向浴室大门。
最先吸引她注意的,是洗脸台。
她疑惑地走近,洗脸台上的漱口杯杯口朝上,而里头,摆了紫色与红色两根牙刷。
两根牙刷。
她拾起它们,用力地紧握在手心。
她会找到史黛,并且将她带回纽西兰,那才是她们的家;不管眼前有着任何阻碍,她都会将之彻底排除!
这就是她踏上这片土地的唯一目的。
***
当计程车停靠在她家的社区大门时,凯琳莫名感到哀怨,她明白自己这份不舍从何而来——她不想离开紫琉,不想回家!
然而她们的旅程已经结束,三天两夜的行程……
「跟家人联络了吗?」明白她心思的紫琉刻意把话说得轻松些。
「联络了啦……现在只有我哥在家。」凯琳润了润唇,打开左侧的车门,「那,我自己进去,你赶紧回『飘』去吧!心瑀姊跟荞鹃姊一定很想念你这只小精灵!」她露齿一笑,先把行李箱推出车门,才挪动臀部以便下车。
女友伸手握住她;凯琳抬起头,无意间与紫琉四目相望,她在女友的丹凤眼里读出与她类似的情绪。
紫琉轻咬着唇,勉强自己露出微笑,「明天还有最後一天假,我们再想想该怎麽约!」
「嗯……再见。」
「说好不提再见的。」紫琉哀怨的瞥了凯琳一眼,无声挥了挥手。
目送小黄把挚爱载走,凯琳忍不住往车子离开的方向跨出几步,她摀着嘴,直到车尾灯消失在转角处,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终於弃守。
明明只是小别而已,为什麽会如此难过?
是太习惯身边有她的拥抱、她的温暖,还有她的微笑吧?
少了紫琉,感觉生命像是缺了一角;这三天两夜对她们而言,是真正确认彼此重量的宝贵旅程,凯琳知道,这一定会让她们回味很久很久。
她抹去眼泪,勉强自己展露笑容……她该高兴,其实应该高兴才对呀!她的紫琉已经毫无保留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了她,她们的关系得以确认,以及两个人所拥有的这些美好,全都在这几天发生了。她该高兴!而高兴的表情,绝不是落泪。
「哎……回家吧!」她轻拍自己的脸,对着自己说,这才拉着行李箱走进社区。
岑凯哲已经在家了,听他说爸妈明天早上才回来……幸好她们的行程只有「三天两夜」,她们还可以趁这个晚上套个招;说来哥哥真的帮助她很多,听说他每天都有向妈报平安,凯琳还真不知道万一妈说要听她的声音的时候他该怎麽办!
她欠岑凯哲一笔人情……啊!不如这样!明天找他去「飘」吃饭,她请客,就当作是还他的人情,就这麽办!
虽然离开女友身边非常不舍,可看到熟悉的家门竟莫名有点想念;好矛盾!她自嘲的笑了笑,拿着钥匙打开家门,「哥!我回来……呃!」
「岑凯琳,你终於回来了。」迎接她的,不是岑凯哲……
而是妈!
「这是……妈!你怎麽今天就……」
「我如果今天没回来,能戳破你们两兄妹的谎言吗?」她许久没见到妈如此生气的表情,吓得全身颤抖!「进来!陪你哥哥一起跪!」她指向佛桌,而早她一步回家的哥哥则是一脸愧色,直挺挺地跪在祖先牌位前。
*
「对不起……」凯琳眼眶蓄满泪水,对身旁的岑凯哲悄声说:「是我害你的……」
岑凯哲摇摇头,「不要讲话,妈气还没消。」他比了个「噤声」,装作若无其事的盯着前方。
她一进门,岑母只叫她跪,连一句话都还没问;凯琳知道妈一定会问,於是不停思考该怎麽解释。
等待的时间很是漫长,过了一段时间,才听见岑母自房间出来的脚步声。
「说,你去哪了?」
「跟、跟紫琉出去……」
岑母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又是紫琉!你们最近黏得很紧嘛!去了哪里?」
凯琳於是把这几天跟紫琉相处的经过大致叙述一回,当然省略了最香艳刺激的部分;岑母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後重重的叹了一声。「为什麽要用骗的?而且还夥同岑凯哲一起来骗我!我就说奇怪,明明之前完全没听说你要去花莲,为什麽回家一问要跟我们回台中之後就变得要跟哥哥出去了?天底下哪有这麽刚好的事!」
凯琳被母亲的大嗓门吼得东倒西歪,她摀着耳朵,一脸委屈。「因为怕你不同意嘛……你那个时候表情这麽凶……」
「我凶?呵!你又没讲你要干嘛,凭什麽要我答应让你留在家……然後就上楼去跟哥哥哭诉是不是?而你啊!这兔崽子!」岑母气呼呼地赏了儿子一记爆栗,痛得他呲牙裂嘴。「什麽理由不好想,居然用这种别脚理由来瞒我?我每天查勤,一直在想为什麽我每次打给你的时候妹妹都去上厕所或是洗澡!你们果然分开行动啊!」
岑凯哲摀着头,一语不发的任由母亲责备;只因他明白,现在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什麽也不说!
「紫琉这孩子……也有问题!我看我还是想个办法连络辛先生跟辛太太,请他们督促一下才行!」岑母心意已决,喃喃念着「辛先生的电话」。
「等等!妈!」
「干什麽……谁准你起来!」
凯琳赶紧回到跪姿,「你、你要联络紫琉的爸爸?」
「当然啊!我负责管教我女儿,至於别人的孩子就交给别人管教……再不行我也有辛先生的电子信箱,他应该没换工作吧?」
糟糕了!如果真让妈连络上,她跟紫琉之间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妈、妈!你责备我就好,紫琉只是……只是邀我去她们家烤肉而已,说谎的人是我!她没有错!没必要闹到辛爸爸那边去吧?」
「有没有错不是你说了算……」岑母瞪向凯琳,翻找名片册,很快找着了辛先生的名片,毫不迟疑地拨打了电话号码。
「喂!」趁岑母转头等待对方接听时,岑凯哲抓紧机会跟凯琳咬耳朵。「你说她爸不在台湾?」
「对啊。」
「如果出国没有继续使用同样门号的话,那电话不见得打得通,你不要这麽紧张,就算打通了也未必会造成……」岑凯哲话讲到後来越发小声。他皱着眉,死盯着凯琳的衣领处;锁骨间那抹红痕很让人在意。
「怎麽不讲了?」凯琳侧耳靠近,他立刻胀得满脸通红,急切地指着自己的锁骨提醒。「干嘛……」
岑凯哲几乎快要抓狂的指着那个痕迹,「你……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