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夏蛻 — CH3 約定 (3)

〈改变,意味着一场革命〉

从宁夏夜市离开後,我跟阿沧来到了大稻埕港。

我们靠着河岸的栏杆,面对被街灯照映而波光嶙峋的淡水河...这夜,寂静得让人鼻酸。

我倔强地深吸一口气,假装慵懒地伸展双臂,就怕阿沧发现我的异状。

阿沧喝了一口啤酒,饶富兴味地看着我。「你刚刚看到不想看到的人啊?」

我高举的双臂突然定格在半空中。「哪有啊…」

我转过身,故作潇洒地双肘靠在栏杆上,就为了躲避他窥探的眼光。

想当然尔他不会善罢干休。「一定是前男友对不对?」

我瞪着他,没好气地说:「哪是啊!那是我学长啦!」

阿沧一听更乐了。「哦…那你一定是偷偷暗恋人家!」

唉!居然被猜中了,究竟是我这个人很好猜还是他聪明厉害?

「就算是吧!现在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一直是我在唱独脚戏…」我说。

「搞暧昧没搞头啦!」瞧他一副爱情顾问的的模样。

我心想,废话!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就是不知道恋爱该怎麽开始啊!不然怎麽会…我抢过他手上的啤酒,狠狠地大喝了一口。

「找男友又不像逛夜市那样可以随便看到一个掏钱就买,要我一个女生对人家说『嘿!我对你有意思!来追我吧!』这种话谁说得出口啊?要是我能像你这样随便找个母的就上,我早就约会去了,还会在这边跟你耗吗?」

阿沧一听可不服气了。「喂喂喂!干嘛说得这麽难听啊!我跟那个女的又没怎样。」

我不屑地冷哼着。「都快亲下去了还说没怎样!要不是我这个电灯泡冲进去,我看你们也摸下去了吧!」

阿沧气得马上回呛:「她突然要亲我,我有甚麽办法?你少用死八股的道德观来压我啦!才大我几岁就这麽食古不化,也太可悲了吧!」

说我八股、食古不化不就意味着我像老太婆一样让人看不入眼?

「像你这种连兵都没有当过的小鬼要说有多成熟,鬼才相信。」我爆气地说。

「吓!那麽请问您这位成熟的大姊,怎麽会成熟到看到学长拔腿就跑?我看你不只幼稚,还没胆,难怪到现在还交不到男朋友。」

天哪!孰可忍孰不可忍,这已经不是修养问题,而是自尊问题,我一定要说到你哀爸叫母!「赫赫!你以为现在是世界末日还是只有亚当夏娃的上古时代?要我像你这样滥竽充数我可办不到,我宁愿一辈子当老处女、要不到男人!」

阿沧一听,突然哑口无言,有些受伤地看着我。我惊讶自己怎麽如此口没遮拦,失恋真的会让人丧失理智而伤及无辜,而我就是那种肖查某。

我颓然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该把对学长的怨气发泄到你身上,这样的我真的很糟糕,让人讨厌也是应该的。不过…像我这种想爱又不敢爱,更没勇气告白的人,你是不会懂的。」

阿沧怜悯地看着我,一把抢过我手上的啤酒,然後喝了一大口。「拜托,我怎麽会不懂…我也有喜欢的人,也说不出口啊!」

我狐疑地看着他,心想他这款人种怎麽也会有这样的问题。「你不用为了安慰我才说这些啦!你不用顾虑我,反正我已经习惯了,过一下子就好了。」

阿沧苦笑着:「我的话就这麽不值得你信啊?」

我疑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是谁啊?」

突然间,他像坐在审判台等着被宰割的囚犯那样不安。我後悔问他了,他实在没必要对我掏心掏肺,我也根本不想知道答案,我光自怜自哀就消耗大量脑细胞了,怎麽还有精力安慰他。

「算了啦!不说也没关系。」我说。

「是…凯…莉…」这三个字彷佛花了一个世纪才慢慢从他嘴里说出来。

这答案的确令人震惊,因为我压根没把这两个人联想在一起。如果真要我猜,我会以为是Grace厅的某个女大生,毕竟那里多的是漂亮的女生。奇怪的是,这反而让我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我也不懂这样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

「喔…」这大概是我此时唯一挤得出来的话吧!

「嗯…」阿沧难为情地点点头。

看他如此手足无措,我更愧疚了。「干嘛跟我说这些啦!嫌我知道的还不够多啊?」

呃…我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尴尬地吐了舌头。「对不起…」

阿沧无奈地笑了。「看来我得多答应你几个愿望才能堵住你的嘴了。」

我噗哧笑了出来。「唉哟,放心啦!你跟我不一样,我学长都交女朋友了,根本就不喜欢我。你不一样,凯莉还没有死会,你可以大方追啊!难道怎样交女朋友还需要我教你吗?」

阿沧一脸委屈,拉高声量说:「拜托,凯莉又不像其他女生,况且她只是把我当小孩子,根本不会喜欢我。」

小孩子?我张开手指,默数着:「一…二…三…四…」

「不用数了啦!我们差六岁!」阿沧无奈地说。

我收起手指,怜悯地看着他:「我不得不承认,你这高射炮射得太远了!」

阿沧望着河水,又喝了一口酒,沉默不语。

我抿着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苦丧的侧脸、颓然弯曲的睫毛、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然後…有着性感轮廓的丰满嘴唇…此时我脑袋冒出Teresa与总经理的亲热画面。

『天啊!我在想甚麽?』我心里忍不住惊呼着。

肯定是方才被佩瑜咸湿的对话给感染了,我赶紧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手臂上。「欸!你之前手臂上的伤怎麽来的?」

他摸摸自己的伤口。「还人情来的。」

这听起来好像跟黑道火拼似的。「替人出头喔?」我试探的问。

阿沧看着黝黑的河水,露出些许的忧伤。「有时候,我都快搞不清楚自己在干甚麽了!」

我苦笑着,这不也是我现在的写照吗?我对未来了无头绪,才会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只想找个人度过寂寞,就像方才答应彦翔邀约,现在跟他站在这里打屁。只是理智又会让我产生罪恶感,恼怒自己的虚度光阴。

「人活在世上好像就得找个意义来证明自己存在,我们不得不找事情把时间填满,好证明自己活得精采…才可以逃避独自面对自己时的空虚。」我说。

阿沧想了想,认同地点了头。「也许吧!有时候觉得心里好像有个黑洞,即使跟再多的人凑热闹、把时间填得再满,仍然觉得孤单,其实只是因为空虚罢了!」

光凭这句话我就可以研判我们是同一款人,又或者早在遇见他的那一刻起,就隐约觉得我们有着同样的气味,那是种直觉。但这同时也令人害怕,因为这意味着跟自己越像的人要嘛就是一起跃起,要不就是一起向下沉沦…

「你是不是也常想着要改变,却力不从心啊?」我试探性的问。

「改变,对我而言…意味着一场革命。」阿沧说。

「但是不改变,就没办法脱身啊!」我说。

阿沧好奇地看着我:「那你想改变甚麽?」

我拉着铁栏杆,伸展着身子,仰头望天,竟发现了满天星斗。

居然可以在台北看到清澈的夜空,『这是个好兆头』,我对自己说。

「我讨厌胆小犹豫不决的自己,我想变得勇敢,可以大胆谈恋爱、可以勇敢追梦,可以改变所有的厄运,让自己重生。」我竟然把藏在最心底的愿望给说了出来,特别是对这个根本不熟悉的大男孩说,这是否也意味着我的改变?

「那你呢?」我振奋地看着他。

阿沧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斗志给弄得不知所措,他害羞地逃开我的凝视。

「还…不知道耶!」他咕哝地说。

我见他一脸踌躇,心想这种人就是欠缺临门一脚吧!要自渡也得渡人啊!不如找个伴一起努力,都好过单打独斗吧!

「那就实现我第二个愿望吧!」我说。

「甚麽?」他不解地望着我,大概觉得我的要求很突兀吧!

「我们趁这个暑假为自己做一个蜕变计画书,计画要如何改变现状,让自己重生。就当作是今年的暑假作业吧!」我鼓舞着说。

阿沧一脸不屑。「无聊,干嘛没事找事做啊?」

「你本来就没事干啊!」我调侃着说。

阿沧忍不住抿嘴笑着,看来他快被我说服了。

「我已经这麽完美了,还有甚麽需要改变的啊?」他继续嘴硬地说。

「拜托,你都说要搞革命才能改变了,你的改变应该会是个大工程吧!」

他突然双眼一睁,似乎被我说到重点了,但是他却没有否决我。

我赶紧抓住他的手:「那好,就当你答应了!暑假结束後,再一起提出各自的重生计画吧!」

阿沧没多做回应,只是将啤酒一口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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