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浮生妄 《萍聚浮生‧上》 — 情牽緣,亂紅線(三)

回覆尧国之请後,轩国便收到对方大张旗鼓向之而来的消息,沉寂的皇宫又透着热闹的生机,而某些人的心却是一片死寂。那日不愉快後,南宫誉恰巧被召进朝凤殿,议事完已是夜幕低垂,心怕惊扰巧藇歇息便先行回府,怎料连两日都撞不见巧藇,南宫誉也知晓若是她有心躲着他,怕是他踏遍尚膳房也无果。

「……」南宫誉看着眼前一盏似是刚离火的茶壶,违和的立在灶火一旁地上,再瞅一眼灶火也似熄不久,这人……怕是知道自己来了正躲着。南宫誉垂眸,冷不防将手向壶身伸了过去。

「别摸!茶壶烫!」

南宫誉宽厚的手倏地停在空中,一头简单挽起的青丝随着回首而飘起几缕,久历沙场的风霜刻划男子刚毅的面容,将五官切割得恰到好处,如墨的眸此时如猎鹰般紧盯着一脸懊悔的巧藇不肯离去,好似要将巧藇刻进眼底才肯罢休,直至那懊悔被绯红褪去後,黑眸才柔了一片春水。

「我以为你不会出来。」

「我……奴婢……」

「但我信你。」前两日南宫誉来访,巧藇将自己关在房中只说好好养病,任何人不得打扰,尚膳房的姑娘们见不得,南宫誉更是不在话下。

「奴婢还是忙去了……」

「别走。」南宫誉平稳的语气流露一丝生涩,没有做何动作,仅立於原地瞧着微微侧身的巧藇,而那句话恍若禁锢般,巧藇竟是半分动不得。

众人所知南宫誉向来寡言,连褚天恒都一度以为他是因为心结而无法正常言语,一句话方了却以静默收场,南宫誉思及方才褚天恒诉说的一番道理,竟有几分愣神。

『你若不是喜欢巧藇,怎地失态成如此?』

『无关男女之情,欣赏罢了。』

『欣赏?也真是难得,莫非你介怀的是她待你我不同?若真是如此,何不直说?我明白你从不多言,这身边才只剩我与你同在,以前好歹也有个倪漾……总之,巧藇心眼纯得很,再多去尚膳房转转吧。』

「大将军?」

「抱歉,那日无意伤你。」

「您不必道歉,本就是奴婢……」

「只是,奢望了我与天恒并无一二。」南宫誉冷峻的脸庞扯了抹笑,此是巧藇第二次瞧见他的笑靥,只是这次多了些许尴尬及苦楚。

「您……莫非是误解奴婢所说的不同?」

好看的黑眸微微闪烁不自在,南宫誉向来不屑解释任何事,虽听进褚天恒的话,但此时言尽於此早已耗费极大气神,那不曾离开巧藇的眼神也有着些许的虚无飘渺。

「奴婢十二岁入宫不久,撞上闯祸的褚副将,替他逃了次责罚,也犯了说谎的大忌,当时奴婢不觉得自己做了什麽好事,褚副将则是天天在我身边悠转说要保护我以谢当日之恩,却是不断闯祸再来向奴婢讨办法。」

「若非褚副将当真大上奴婢好几来岁,奴婢怕是要将他当做弟弟看,而大将军您……」

巧藇大病初愈,那张秀丽的面容早已散去病气,提及对南宫誉的不同一时语塞的赧颜,看在南宫誉眼底却是异常美好。南宫誉对巧藇称不上有着其他情感,自然认为巧藇亦同,这方不过是替前几日包紮之事难为情,却也不想为难她。

「伤可好多?」

「唔,大将军的药是极好,这不都要癒合了。」

「哪里?」巧藇听闻南宫誉转移话锋,顺着话便将受伤的手摊在他的面前,却忘了覆着纱布哪能看得出来,却怎料南宫誉却还打趣着问她。

「呃……奴婢心想大将军也能多用此药,伤口应当也好得快……」

「伤口深,怕是无用。」

巧藇一口一句大将军还是令南宫誉胸闷,听及她这两日虽未见他却按时上药,且未忘关心他的伤势,又让那满腹郁闷全都散了去。

「明後几日,尧国大皇子、公主来访,多注意身子。」

也不等巧藇做反应,南宫誉冗自说完话便要离去,其实战後归国琐事极多,此番尧国又在这尖上来访早就忙得不得开交,连这几日到尚膳房的时间全是硬腾出来的,南宫誉却总是处之泰然的模样,巧藇自然不知道。

「大将军……」南宫誉闻言微微侧身回头,只见巧藇绞着手指有些欲言又止,却也不急催促。

「奴婢是想,若您同褚副将把奴婢做友人,奴婢私下便不再同您如此多礼可好?」见眼前之人眉眼分毫未动,令巧藇多了分手足无措,以为南宫誉听不清意思只得赶紧补充。

「奴婢是指,私下便同之前说的不唤您将军。」

「得改改,说奴婢的坏习惯。」巧藇的神情百态都吸引着南宫誉,在他的世界里似从未有如此活灵活现的女子,总是牵动着他,甚至也感受她的情绪。转身後的南宫誉却也不自觉的勾起深邃的笑意。

尧国行队浩浩荡荡的大举进入轩国,让原先热闹不已的洛城更加人声鼎沸。尧国与邹国居於大土边疆处,气候比起他国炎热,从随从到士兵再至那白驹上翩翩男子都不难看出;衣着剪裁精简却不失大方、沉稳,修身的短袍比起轩国的长襟倒是俐落不少,领头的白驹男子气宇轩昂的模样好不耀眼,惹得不少未出阁的女子心生向往的偷偷瞧着,轩国民风仍是较为保守,那些女子再胆大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望着。

「咯咯呵,我说中原女子能有多矜持,这一个个像是等不及给哥哥抛肚兜了呢!」娇嫩的笑声从那甜笑中脱口,梨涡旁的红痣生动的活跳着,映得一副皮囊的秀丽。

「公主……您这话若是给太子听去,您又不知要罚几个时辰了……」

「怎麽着?这马车就我一人,加你这领马的还能有谁听到?莫非你要卖掉我?」

後方一精美的马车跟着浩大的队伍,里头一小人儿正和外头随从闹腾着,前方那男子不时的回过头关心,就怕关不住那脱缰的野马。

「公主,您是要说出卖,小的可不敢啊。」随从无奈的甩甩头,这公主一路可没少给他们找罪受,眼下肯好好坐在车内可是祖上保佑。

「哼,知道你不敢,这皇宫还有多久啊,这车坐得我屁股都疼了!」随从再度眼前一花,决定闭耳不闻里头的所有言语了,这公主哪里有大家闺秀之范,说话总不经过修饰,希望别在他国的领土上丢脸才好。

「在下南宫誉,恭迎尧国参访。」南宫誉率领一行人早在宫门等待已久,夏至白日酷暑得紧,褚天恒早是热汗淋漓的燥了性子,却只能硬着精神等待。

「久仰大名,在下百里璟辰,南宫将军身旁便是褚将军吧?」

「正是,恭迎百里皇子来访。」

「呵呵,不过行个友好之访,两位无须拘谨。软轿内是我的妹妹,百里璟言。」

众人顺着百里璟辰修长的手指看向那进宫後便抬着的软轿,此刻正落地等着,但里头却是静得很,百里璟辰言中之人连吭声都无,令褚天恒升起一股无名火,早听闻此女嚣张跋扈、无法无天,此番真是长见识了,若说轩凝是冷傲的令人作呕,那此女便是高傲的令人发指。

「咳咳,让两位见笑了,怕是方才被洛城风光吸引得耗费精力,此刻睡得熟了。」

「不打紧。天恒,差人送公主歇息。」

「是。」

看着南宫誉领着百里璟辰离开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招呼着,怎料几个随从却各个惊慌失措样,互相看着彼此颤抖着身子。

「怎不知道我也有如此大官威了?能让人吓得这模样了。」

「公主、公主……」

「呃,你们这是怎麽了?你们家公主莫非昏死在里头了吧?」褚天恒还腹诽着怎如此娇弱之时,那几位随从纷纷向他看来,颤着双唇说出连褚天恒都惊恐不已的话。

「公主,不见了……」

今晚宫中将有一场盛大的宴席,除了恭迎尧国来访更是要展现轩国的繁荣,安陵媴相当看重此事,光是宴席的菜色就让巧藇跑了朝凤殿不下十次,巧藇在先皇执政时期便相当受到安陵媴器重,此次更是令安陵媴对这姑娘欣赏几分,此宴席从开场的茶点至主食都十分放心的交给巧藇,使得巧藇此时仍不断在尚膳房中不肯休憩。

「至晚宴还有五个时辰……谁?」

巧藇心知此时尚膳房内姑娘不是歇息了便是到各宫中忙活了,怎麽传来些许不小的声响?顺着声音寻去,映入眼眸是抹俏丽的背影,腰间几个丝缎缀着银铃在身侧,修身的紫衣上绣着几只灵动的白蝶,攀附在精致的图腾上,不同轩国女子的长裙,简洁俐落的裙裤更显得女子英气之美,听闻声响回头之人那长睫拍打着,嘴角的一颗红痣随着混圆的脸蛋越发红艳。

「唔!唔唔唔!咳咳!」

「来,水……慢慢喝啊……」巧藇还沉浸在独特的绣工及这来路不明的姑娘,岂料姑娘突地转身便吓得全把巧藇做的糕点噎了,吓得巧藇不断替她拍气顺背。

「好多了?」

「咳咳,谢谢你……你方才、方才……」

「方才什麽也没瞧见,此刻是我第一眼看到姑娘。」

「呵呵,你这谎都不打草稿的,不过我喜欢!」

巧藇灵动的眸中有一丝黯然,是啊,在这宫中已把她磨成如此了。巧藇转念得快,心想为了姑娘家的形象,大不了百年後下去将之前的一同给爹爹磕头请罪吧。

「你喜欢这个?」

「嗯!甜甜糯糯的,好吃!」

「全送你,不过……」

「不过什麽?」那张稍圆润的小脸还未褪去噎到的涨红,粉粉嫩嫩的着实讨喜。

「你得告诉我你打哪里来的?」

「唔……」那姑娘可怜巴巴的望着巧藇做的糕点,翘着朱红的小嘴再看向巧藇。其实巧藇早已猜出一二,此举不过是想再确认一番。

「我说过的话不喜收回,那告诉我该如何唤你可好?」

「好!你可以叫我言言!那你也该同我说你的名!」

巧藇心想怎麽有如此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姑娘,这会说她叫『言言』,应就是那百里璟言了,而这公主不愿说出名讳,巧藇也不戳破。

「我姓于,名巧藇。」

「看来我们也差不多大,我们就直接唤对方名字,别姐姐来妹妹去的,中原人就这麻烦!」百里璟言是真心要把巧藇做朋友,便卸下几分心防,说话又更加不假思索了。

「我们最近来宫中的,呃……总之我不熟悉这儿,你带我逛逛吧!」

「呵呵,好。」眼看百里璟言就是个直肠子的姑娘,本想圆个谎骗骗巧藇带她转转,这谎说了一半竟有些词穷,巧藇愣是装作听不出了。

此时褚天恒早是焦头烂额,这麽大的人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偏偏进了宫不见,更令他气恼的是这宫中当真养了群饭桶,居然没人瞧见那尧国公主的人影,而南宫誉与百里太子都在朝凤殿,他可万万不敢通报。

「该死的,尧国的随从也怪机灵,软轿不过停了几句话时间,居然没发现自家公主跑了!」

气急败坏的褚天恒所幸靠在一旁假山不找了,宫中大归大也不怕人跑了,这气都还没顺足便听到两道清脆的女声此起彼落,伴随银铃的叮当声靠近,这一道声音他是认得是巧藇的,另一道却生涩的紧……

「你说你的糕点怎麽如此好吃,我才逛没大半个子都快吃完了!」

「呵,你若喜欢我再做就是,只是下次可别再吓人了。」

糕点?巧藇亲手做的糕点全被陌生女子吃了去?褚天恒终於按耐不住从假山後跳了出来,两人被吓得不轻,百里璟言则是本能的摆出备战状态。

「巧藇的糕点!」褚天恒才顾不得差点打上来的女子,只注意她因紧张而掉落一地的茶点。

「可恶!我就剩这几个,你这莽撞的草包子!」

「等等!」

待巧藇反应过来时,百里璟言一脚早已踹上褚天恒的臀部之上,那同上艳丽的紫靴此刻正踏着褚天恒的膝盖骨上。

「你这泼妇!给我起来!」

「泼父?说啥听不懂,你再乱动我就踩碎你的骨头!臭草包!」

「言言,你先起来.,他是……」

「臭泼妇,你骂谁草包!」

「就你!就……」

巧藇完全插不进两人的争辩中,眼前的画面实为不雅,巧藇还未阻止成功便瞧见百里璟言望着前方来人花容失色,转身便拽着巧藇要跑。

「公主!公主别跑啊!」

「呵呵呵,原来你就是那豆腐脑公主,看我怎麽跟你算帐!」百里璟言是有功夫傍身,但怎及褚天恒自小的训练,更何况身边还拽着连绣花拳都不会的巧藇。

「跑?」

望着扯天恒阴狠狠的笑容,连巧藇都不禁打了冷颤,而百里璟言也十分义气的将巧藇推去一旁,眼神示意要巧藇保护好自己,巧藇心头一暖,却是怎麽也不知道如何说褚天恒不会抓她啊……

「你这草包别拦我,不然回头有你好看!」

「喔?就你这三脚猫功夫,你说我们继续耗着让他们来抓你可好?百里公主?」

「你!」

「道歉我就让你走,如何?」

「去找我阿爷阿娘要!」

百里璟言看准时机反手挣脱褚天恒,速度却依旧不及褚天恒再度抓上的手,气结的百里璟言一个回身就拽着褚天恒的衣领欲给他一摔……

「唰啦。」一道清晰的撕裂声让还乱着的众人全静了下来,褚天恒不可置信的望着胸前毫无遮蔽的胸襟,抬首瞪着那眼神还未离开且回神的始作俑者,目光灼热的似是要把百里璟言千刀万剐。那胸腔的怒火随之咆啸而出。

「百、里、璟、言!」

「这麽大声做什麽,我、我……」

「蛮横无理的泼妇!谁娶到你谁倒楣!」

「你!」後方追着的随从到了此处却是不明所以,只见褚天恒方才不是还衣冠端正,怎地这会儿……

「好!我嫁你!你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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