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青梅竹马。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便离不开对方,也互相帮助倾诉,甚至所有认识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不能分离的。
高中时魏城告白了,然後他们理所当然的在一起。毕业前夕更向各自父母出柜。
有反对,有争吵,但是他们扛下来了,现在再也没有人反对他们。
季洋一口乾掉手中的罐装冰啤又抹去嘴旁的泡沫,伸手一捞又带来好几瓶罐,看也没看地打开封口。
分手是他提的。
他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走到最後,从好友到情人,一直以来充满负面思考并且骄纵的从来都是他。没有人能够忍受自己一辈子,但可笑的是,小孩到成人乃至於出社会,推开魏城的都是季洋自己。
他知道自己无法忍受魏城主动离去,所以在魏城动作以前,自己先了结掉这一切。
再浓烈的感情经由时间的摧折也终将耗磨殆尽,他们不是童话故事,更无法逃脱这个既定事实。
季洋一直都如此深信着,即使他沈浸在魏城的温暖怀抱、胸口充斥满溢着幸福甜腻感的时候。只要这麽一想,他就无法再欺骗自己。
可是为什麽还是在一起那麽久了呢?二十年、三十年,就连住在医院的婴儿时期,他们都躺在隔壁安眠。呼吸间都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习惯融入血液中无法靠任何方式分离;任何举手投足都能够知晓对方的猜想,彷佛是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双胞胎。
他也难得乐观的想着,也许这只是他们晚到的磨合期,双方都冷静下来并且各自独处过一段时间以後就能继续维持他们的感情。
季洋知道这不可能,已经不可能挽回了,即使他没有说出口,也知道这段感情终将破灭。
他很清楚所有事情,但不愿意去想。连做爱也很融洽的他们,怎麽会失去了爱就不能继续在一起呢?
十分冰冷,季洋浑身打颤,胃部传来一阵一阵抽疼。待痛感消停,他又开始摧残自己的胃。
失去爱就等於失去耐心,他的魏城也不再是他的了。季洋的全世界就是魏城,但魏城不知道,其实他自己的全世界很大,季洋只不过占一小部分。
融入血液的习惯,谁还能分辨出来是不是爱?若非有人点醒魏城,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脾气有那麽好,只对季洋。
许莉儿。
季洋睁大了眼眸想看清眼前的景象,但他怎麽看也只是模糊一片,脑袋一抽一抽的令他无法思考,然而脑中却彷佛出现了前几日他亲眼看见的场景。
魏城和许莉儿坐在咖啡厅中轻松的聊着天,但季洋知道魏城是在认真的讨论着什麽事——因为他的双手掌心相靠,五指交叉。直到许莉儿突然说出一句什麽话而魏城笑出声,轻啜一口咖啡以後,情人闲聊般的氛围才散发出来:这时候的魏城是很放松的,因为他翘起二郎腿,唇边勾着自信的笑意。
自从出社会以後——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魏城在季洋面前就再也没有那麽放松过了,每天不是工作就是谈论时事,即使是煮菜或做爱,魏城都很好的展现出他成熟体贴又温柔的魅力。
曾经季洋以为这就是他的魏城,永远包容他的魏城,但看到那一幕,他又突然不是那麽确定了。
而且那家咖啡厅在他们家楼下,魏城毫无避讳。因为通常季洋那个时间都在睡午觉,他喜欢睡觉,也很懒,也从不没事就下楼晃悠。日覆一日,魏城很清楚他这个习惯。
季洋自嘲一笑,将手中空掉的啤酒罐往墙上丢去。
瞧,这就是太熟悉对方的後果。
分手的原因究竟是因为感觉淡了、他的精神洁癖,还是腻了,最後都不得而知。
两个人在一起聊天并不能表示什麽事,但季洋一直站着,直到他们两人结帐出了咖啡厅,魏城手中还拿着每天下午回家以後都会给季洋的一杯拿铁——许莉儿在魏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快速地给了他一个吻,季洋知道他们中间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最後,魏城还是什麽都没有说。
所以他知道他们完了,不论哪个方面。
季洋在那时候由衷地、从头到尾感觉到恶心。还觉得自己很脏,因为前几日才跟魏城做过爱。
知道自己最讨厌什麽的魏城为什麽能够这麽泰然自若的做出这种事情?
他立刻感到反胃,摀上嘴巴和肚子,趁魏城还没上楼之前先坐上电梯。
季洋蹲在厕所里乾呕,一阵开门声传入他的耳中,乾呕的声音又更大了。什麽东西都没有吐出来,但他大口喘着气,满眼泪花。听到声响的魏城急忙跑过来看,正要扶起季洋的时候却被一手拍开,连带滚烫的拿铁也撞上墙面。
然後他们就分手了。
季洋到现在仍然认为他的身体很脏,每次洗澡都会刷到满身通红甚至於脱皮,但他知道自己这样是错的,只能不断地在压抑和爆发中徘徊。到最後乾脆不让自己碰到水,因为这样连个念想都没有。
就像魏城於他,他能想得到魏城,但魏城根本找不到自己在哪里。
这样很好,因为时间久了以後,就再也没有人能够一颦一笑如此让他疯狂,一思一想都让他失眠难耐。
魏城大概就等於他的感情,嬉笑怒骂都是来自於魏城。
因为太熟悉了,所以知道魏城现在是什麽样的心情、会做出什麽样的行动;也因为太熟悉了,所以知道魏城绝对不会知道完全偏离自己想法的去处是哪里。
瞧,这就是太熟悉对方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