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之时,六月中旬,花府迎喜。
那是个细雨潇潇之日,本是满天际的乌鸦纷飞,花隋只摇首,赶紧命了人捎来几只并蒂成双的喜鹊放去,这才赶散了大半,只留着几只喜鹊空飞。
花府出二女,乃双生姐妹,央国俗称作双生花,得双生兄弟则称双生凤,若皆得,则又唤作龙凤,龙凤呈祥,尚是极喜庆之事。
可二女才貌相似,寻常人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长姐唤洛言,妹妹唤洛舞,可二人到底只差了半刻之时,只是洛言先落地,可惜花府夫人产完二女,便倏然血崩,撒手人寰。
时光荏苒,转眼间亦飞逝十多来年,花府双生玉俨然已皆生得亭亭玉立,可似愈年长,却愈发相似,花隋其生父,有时亦会认错,後来只晓,洛言恬静,洛舞娇媚,光彩夺目。
而据传新帝登基,号谨琛,洛言与新帝两情相悦,虽因朝中尚需稳固之缘故,立景氏为黎元后,可洛言位份仅仅次於皇后,又赐号俪字,伉俪情深,人人皆知此意,却是皇后大度,仍是谦和恭顺,温和相待。
而今,不知为何,突然,其妹洛舞风光下嫁敦王,仍是长京城人们茶余饭後的话题。
洛言一袭苏绣鹅黄团花簇对襟宫装,墨发高绾团髻,斜缀玛瑙盈螺簪,隋着婢子搀扶缓缓踱步,只见洛舞一身嫁裳如火,凤冠霞披缎面以金丝细车,左肩精绣一朵硕大牡丹,栩栩如生,盈盈步出内室。
洛言一时不知该当说些什麽,喉间似堵了块大石,哑口无言,花隋只当是洛舞有体己话要说,便早早出了府外布置。
洛舞并未多言,只是眸间划过一丝狠意,「姐姐明知我钟意当年还是皇子的陛下,却是姐姐你夺去,成为他的妃,那是你应得的报应,看来朝权与姐姐你,陛下终究看重的是江山社稷,而非姐姐你此人。」
退去一室宫人,洛言不动声色的只悄然捏了捏素年袖口,让她安心,笑道:「舞儿你说什呢?姐姐当时尚是年幼,便连情是何物都不知,原谅姐姐的大意,可姐姐谯着,敦王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后宫虽集富贵於一身,却终究太过险恶,不适合你。至於什麽看重江山,君心难测,我只求我们一家平安,你我都能够幸福安康,便足矣。」
似是戳中了花洛舞的痛处,伸手便是狠狠往她胸口处一推,启口便道:「胡说,你夺去了我的幸福,我还有什麽幸福可言?你一生得爹爹偏护,又有他的心,顺利封妃,而我呢?我只能下嫁区区敦王,祸福不知,你这般顺遂得意,自然口口声声便是风凉之话!」
「唔,」洛言只觉胃里一阵翻云覆雨的难受,勉强站稳,才道,「姐姐承认是姐姐当年的疏忽,吉时快到,姐姐在此只当向你认错,就别在闹别扭了,还是赶快出府乘轿罢。」
自知有些太过,花洛舞这才稍稍敛起神色,代之的是一抹高深莫测,「妹妹明白了,只是姐姐,其实你心里明白的很,我并非一时别扭,而陛下,也未必会永远宠着你。」垂眸,续又恢复适才淡然,不过颔首,靠近了洛言几分,「妹妹一时失仪,还望姐姐包容。」
洛言有些蹙起了眉,淡淡道:「姐姐身子忽然有些不适,还是让爹爹伴你出嫁至王府罢。」
她一丁点都不喜欢姐妹间这样的嫌隙,与其继续留下陪她出嫁王府,毁了她的心情,不如先行回宫,彼此都能自在几分。
沿路上回宫的景致,已然无了出宫那时的兴致,素玥见状,忙掀起卷帘道:「夫人可是身子不适?怎地忒没精神。」
素年扯住素玥的手,理好卷帘,不禁亦是担忧:「是呢,好端端的,夫人今早还高高兴兴的要送敦王妃出嫁,我谯着夫人刚刚出府时的脸色不好,煞白的可怖,便忙传轿辇扶夫人上来了。不知敦王妃又和夫人说些什了。」
素玥叱之以鼻,哼道:「那敦王妃从前就没好脸色给夫人看过,还在花府时,敦王妃好似对当今陛下有意,可惜虽然两人为双生姐妹,面容相似,陛下偏偏就看上咱家夫人,难怪敦王妃要生这样大的气。」
素年摇了摇头,压低了几分声音,「你还是小声点,回头夫人若闻见,定要不高兴。」
连忙倪了眼缓缓前行的轿辇,素玥拍着胸口直道:「还好没叫夫人听到,只是年姐姐,我也只是替夫人不值,她这样处处替敦王妃着想,可敦王妃却是个钻牛角尖的性子,难保日後不会对夫人不利,今日便是一个例子不是?」
「啧。」素年道:「住嘴,怎麽越讲越起劲了?你也知道夫人素来疼着敦王妃,从前有一日便是咱俩暗地里说了几句王妃的不是,夫人一怒之下就罚了我俩的三月俸禄,由此可见了。」
洛言随着车辇的巅簸,只觉一阵恶心,掩着帕子乾呕出声,素玥只叫不好,连又卷起卷帘,只替洛言顺顺气,「夫人怎麽了?你们看夫人身子这样不舒服,还不快停轿?」
二人连忙扶了洛言出轿,只见洛言拧着眉,缓缓道:「本宫没事,只是忽然难受的紧,还是快扶本宫上轿,早点回宫,传石太医来罢。」
一番周折,初回宫之际,亦已是午後之时。
一回孋康殿,自然立即就传了石蔚佐来,见素玥转身便要去祥龙殿,洛言只唤住了素玥,懒懒道:「别唤他来,本宫不想张扬。」
见石蔚佐尚在把脉象,顷刻後,石蔚佐才收起软绢,旋身跪伏於地:「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已有二个月的身孕。只是胎象不稳,夫人可有跌倒抑或受撞击过?」
洛言细细思索,方忧心:「石大人,本宫方才确实有不当心,被推了一把,可有大碍?」
石蔚佐摇一摇首,会意道,「回禀夫人,尚无大碍,微臣待会儿会配一安胎药方,只要夫人不要摔着,按时辰服用安胎汤药,此胎自然就会顺利产下。」
「多谢石大人,大人必定还有事要忙,小安子,好好送一送石大人出殿。」洛言浅笑,又示意让素玥递上几两碎银子。「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大人必须得收。」
石蔚佐颔了颔首,谢过恩後,便消失在殿口处,素年召过一室宫人,一应欠下身子,笑道:「恭喜夫人,喜得皇嗣,夫人千岁千千岁──」
如今虽位份仅次於皇后,可皇帝却也下旨,吃穿用度一应依照皇后,又赐以协理六宫之任,等同副后,千岁一词自然也用得,洛言只淡笑:「你们的心意本宫都明了於心,等会子只管跟素年讨三两赏银,只是本宫有一事叮嘱,本宫有孕之事先别走漏风声,只有你们等人知,倘若本宫有孕的消息被旁人所知,本宫定会彻查严惩,明白麽?」
一室宫人又叩下首,齐声应道:「是,谨遵夫人旨意。」
待宫人散去,素年即问道:「夫人有孕一事乃大喜之事,陛下又子嗣单薄,怎麽夫人不要让其他人知晓此事?若是陛下知道,定要大大封赏咱们宫中。」
洛言倚下软枕上,漫不经心道:「如今本宫有喜固然是值得让宫中上下皆知,只是宫中险恶,皇后娘娘虽待本宫和善无比,可本宫总要有些防心,何况陛下政务繁忙,东北一乱尚未平息,还是别叫陛下分心的好。」
其实说了这样多,亦只是怕花洛舞知晓此事不快,只怕到时对腹中胎儿不利,到不如待到五月之时,胎儿稳固些许,再一并告知的好。
舐犊情深,每个母亲自然都盼着孩子安稳。
素年也不多问,只替洛言掩好被褥,「那麽夫人好好歇着,晚上之时侍膳一事,奴婢等一下就去和周公公说您身子今日不适,让司膳坊安排其他妃嫔。」
洛言点了点头,便也沉沉睡去。宫中之事这样繁杂,若非为了皇帝,只怕不会踏入宫闱半步罢。
是夜,风霜凝重,虽已是夏日之时,夜晚总会起些微风,清风拂过苑中榕树树叶,发出「沙沙」声作响,洛言略蹙了蹙娥眉,倒也醒了大半,方才睁开杏眸,就见皇帝坐在一旁。
皇帝见洛言转醒,便唤入婢子递茶水,喂了洛言啜下,笑道:「小懒虫,朕听说你病了,扔下那些奏摺就赶来看你了,谁知一进来你这孋康殿,素玥使劲的拦着,护主心切,朕好不容易让素玥那丫头放行,就发现你睡着,也不敢吵你,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洛言睡眼惺忪,迷糊着神道,「已经至了晚膳的时候了吧?臣妾不是让素年去告知周公公了麽?怎麽陛下不好好用膳,就过来看着臣妾睡了?」
皇帝颤出笑意,伸手揉了揉洛言松散的髻,「司膳坊的人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传了甫入宫的诗典仪,杂念的很,让朕用不下膳,索性就回殿批阅奏摺,哪知周晏西那小子,扭扭捏捏的向我坦白,其实是你病了,才无法侍膳,自然要来看你了。」
她这才提了几分神,拍开皇帝的手,好奇道:「诗典仪听说才貌出众,怎麽杂念了?」
「咳。」皇帝清了清嗓,才捏尖了声道:「陛下,食不过三,也该好好用一用其他的菜。陛下,这道菜肴已经用过了,您还是用些粥罢。陛下,晚膳之时不宜用多,用些茶润润喉也好。陛下,茶喝多了难以入眠,还是再多用些汤罢──」
洛言已是大笑出声,笑得欲挤出了泪液,「典仪也是为了您好,的确有食不过三一说,的确茶用多了难入眠,只是陛下怎地也没个正经?」
皇帝一贯的笑语盈盈,满室的缱绻温馨,让人无法打搅。
----------题外话---------
抱歉~本来预定在开新书时会在一周以内完成,但课业繁忙,忙到现在还失眠,所以可能不会一周以内了,咳咳~~另外,此章会分个几小节传,因为毕竟字数刷刷的多起来,一章完成,可能上万了(夸张没关系),所以会分个几小节来完成一章。第一章有很多女主花洛言和皇帝的虐狗桥段,因为再来都是大虐了,你们知道的~掰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