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她跟着书翁师徒翻越雪山野岭,前往他们下一个纪录点——种族主义下遭受迫害的少数民族聚集地,不为别的,只因小拉比会分给虚弱的她一些食物,并且帮她换药。
书翁打量着几乎融入纯白雪景中的狐狸,不只一次感到异样。
它的眼神过於悲伤,混合空洞与寂寥,以及清醒的疯狂,然而世上只有人类才拥有这些浓重复杂的情感。
她泰然自若地接受老人审问般的冰冷目光,尽管那张狐狸脸不可能做出什麽表情。
不是没有察觉书翁的猜疑,只是懒得去管。她确实不是单纯的狐狸,而是只妖狐,名为凛冬。
最初她只是个庸碌的平凡人类,因缘际会下被以负面情感为食粮的Master夺走真名与自由,将灵魂拘禁於妖狐模样的虚假躯壳中,被Master玩弄於鼓掌之中,供应痛苦给Master。
想起残破不堪的过去,她的眼神更加晦暗。凛冬,严峻而残酷的寒冬,这个名字是她在一切还一无所知时随便取的,没想到竟贴切如同她的遭遇,实在讽刺。
「老头,前面有村庄撒!」小拉比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房舍聚落大声嚷嚷,将沉浸於思绪中的凛冬拉回。
她闻到风中极淡的血腥味飘散,夹杂陈旧的腐败,那异味随着越接近村落而越发明显。
书翁眼神锐利起来:「夏恩,随时注意周遭。」
红发孩子沉稳的应了声,虽然眼神依旧泄漏了少许不安,但看来对突发战斗并不陌生,凛冬想起漫画中拉比遇敌时的一贯从容,觉得书翁的教育应该挺不错的。
天气一直不太好,细小的雪从凛冬睁开眼睛开始就没停过,为眼前的村庄覆上一片银白,木头搭建的低矮房舍半埋在雪堆里,屋檐下结满冰柱。
他们戒备的进入村庄,整个村落安静的诡异,毫无人声。书翁沉下脸,藏在披风下的手指攒紧了什麽,小拉比更是全身紧绷。
只是整个村落都快绕遍了,除了将门窗紧闭的屋舍看过一轮外,他们一无所获,连只猫狗牛羊都没瞧见。
「什麽嘛,一个人都没有。」小拉比埋怨似的咕哝。
「别大意。」书翁给了自己徒儿一记眼刀,开始思索起是否情报有误,难道这里的少数民族已经弃村了?
凛冬可不这麽认为。纷飞的雪掩藏了原本就稀薄的气味,书翁师徒闻不出那些腐败与血腥,但她的鼻子清楚告诉她这里一定有屍体,尤其前面那座还未探索的教堂气味最浓。
「唉喔!」拉比不小心被埋在积雪下的东西绊倒,打了个滚连带将雪堆翻开,露出一条人腿。他大惊失色的弹开,真的像极了一只兔子。
书翁小心的拨开积雪,一具布满黑色五芒星的死屍赫然出现。
「这里是被恶魔袭击过的村子。」他仔细地端详屍体,「看来已经死一阵子了,只是被冰雪保存不易腐烂......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立刻离开。」
语音刚落,原本紧闭的教堂门扉竟缓缓打开,老旧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名农妇歪斜走出,发黄的围裙满是暗褐色血渍。她打量着书翁师徒,露出毛骨悚然的微笑,倾刻间变化为布满炮管的丑陋巨型球体。
致命的紫色光弹激射而来,两人一狐矫健地避开,「去找个地方躲好,这不是你能应付的!」
书翁揪住拉比的衣领往一旁扔去,自己飞身向前迎敌。
其实凛冬很想知道尚未加入教团时的书翁究竟有什麽办法打败恶魔,可惜她被快速脱离战斗圈的拉比一把抓住跟着走了。
教堂传出响亮的爆破声,彩绘玻璃窗碎的一地,又从里头冲出好几只一级恶魔。
红发男孩向着村落边缘的树林跑去,藉着茂密的树丛作掩护躲避追击,动作迅速不拖泥带水,只是可怜了她被抓在怀里颠簸的头昏脑胀。
挺聪明的,她看着被错落枝枒卡住、还要花时间轰开树木而落後的恶魔默默地想。
可惜这时的拉比毕竟还是个孩子,又没有对恶魔武器,很快的便被恶魔包围,逼至悬崖。
「撒,小狐狸,你说老头怎麽还不来?」他抽出匕首将白狐护在身後,神情是强压不住的恐慌。
望着红发男孩的背影,凛冬觉得这孩子真是傻,都自身难保了还不忘保护身为狐狸的自己,明明只是只萍水相逢的野兽不是吗?
她叹口气,决定不能让书人的继承者断魂於此,连主角还没看到就死了未免也太窝囊。
拉比望着眼前三只将炮管对准他的恶魔,觉得心灰意冷。
估计是撑不到老头来救了,这广阔的世界还没看够,他的人生、他的梦想才刚起步,但现在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聚集能量的炮口发出不详的紫光,他绝望的闭上眼。没有预期中的痛楚,拉比只觉得瞬间一阵极寒,彷佛连空气都为之冻结。
他疑惑的睁开眼,冲天而起的青白色火焰占据了整个视野,为他挡下恶魔的炮击。
一名娇小女孩在他眼前浴火而出,赤着粉嫩的足,染血的绷带松松地缠绕在光裸的身躯,柔软的银白发丝被寒风刮的凌乱,背对着拉比的身影有着明显不属於人类的蓬松尾巴与兽耳。
在拉比与恶魔惊骇的注视下,女孩缓缓举起手,她的发梢与指尖还燃着未褪尽的白焰,宛若喷薄绽放的狂华,以一种绝对的冷冽席卷恶魔,将一切燃烧殆尽。
由於眼前的景象实在太震撼,拉比完全无法言语,只能瞠目结舌望着沐浴妖火的女孩——那非人的雪白兽耳与尾巴令他想起那只负伤狐狸——直到远方传来书翁的叫唤才让他回神。
然而起身瞬间,脚下地面竟碎裂开来,失去平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深谷栽去,估计是方才恶魔的炮击令原本就脆弱的悬崖边缘不堪负荷而坍塌。
只是还来不及感受自由落体,甚至尚未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拉力便将他扯回安全处。
拉比最後看到的是女孩代替自己坠落的身影,两人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对上了视线,她那双清冷决绝、却幽深如海的蓝色瞳眸,便永久地在他记忆中留下无可磨灭的痕迹。
「......」
凛冬一边坠落一边大翻白眼,事实上这看似舍己救人的伟大情操完全是个意外,谁知道这一世Master又让早已二十多岁的她退回小女孩的模样,不当施力的下场就是造就了这场美丽误会。
虽然沿着峭壁回去上面对她来说不是件难事,不过幽谷深处似乎有着什麽,不断传出的轻微共鸣让她十分好奇,於是便放任自己继续落下,直至谷底。
太阳照不进来的深谷潮湿而黑暗,遍布岩壁的柱状结晶散发幽微的光,在一片漆黑中宛如夏夜萤火,凛冬环顾四周,诧异而惊奇。
这里的力场强大到令她身躯浮空,却温暖的让人放下警惕,她涌起一股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莫名熟悉,觉得这力量与自己的妖力实在过於相似,简直匪夷所思。
她试着顺应力流去回应这里的力场,终於看见一个被柔和光芒包围的齿轮状晶体凝聚成型,这就是造成谷底异象的缘由,也是驱魔少年世界观的基础——圣洁(INNOCENCE)。
这八成就是恶魔袭击村庄的原因吧,可惜他们没找着。
凛冬细细凝视眼前被称为神之结晶的发光体,不自觉伸手去触碰,没想到一瞬间光芒大盛,她被和煦如风的力量包围,伴随着强烈袭来的困倦,意识被拖入梦中,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