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宇寰多年被讥为劣苗,却因一场比武名声大盛,跃居高手之位。只是……此役之後,他便弃了刀。那刀,伤了唐盼的手,也碎了她的江湖梦。
「你既能为我弃了梦想,我便绝不辜负此番情意!」纪宇寰轻握唐盼右手,眼中悲切。
「以这点伤换得掌门认可,也是值的。」
只是二人并未就此一帆风顺。纪宇寰弃了刀,使起剑来却是全然没了当初那高人风范,只沦为笑柄。
众人力劝他重拾刀法,他却是抵死不从。
直至某日,纪阳飞传了他半部枪法秘典,开始了纪宇寰一生传奇霸业。
只是……当穿岩枪大成,纪宇寰成了下任掌门唯一继承者,纪阳飞却给他许了亲;对方乃是枪术大家八方门掌门之女。
纪宇寰这才知晓,那半部枪法秘典从何而来。事已至此,若回绝了亲事,便是要与八方门交恶,双方必然要有所死伤。
既然将要成为掌门,纪宇寰势必不能将弟子性命视作儿戏,只得答应下来,待寻思个两全其美的良策。
只是唐盼却早早得了消息。一夜间,人去楼空,不留半点音信。时至今日,纪宇寰仍认为一切乃是纪阳飞精心策划。
纪宇寰虽下了狠心去找寻唐盼,可天下之大,又岂是他能翻得遍的?三年、五年、十数年、数十年,纪宇寰再未得唐盼半点音讯。
这些年,邪教出了个七杀鬼婆,不用兵刃,专以毒物暗器伤人,纪宇寰全然无法将此人与那矢志纵剑江湖、救助苦难的唐盼联想到一块。
直至昨日,得了封书信,随之附上的是一片火兑刀诀残页。如今世人都知他纪宇寰使得一手穿岩枪威震天下,却又怎知他最擅长的是刀?使的,还是那早已失传的偏门刀法。
支开所有门人,纪宇寰独自到了信中相约之地,却不见唐盼,仅见七杀鬼婆。
她与唐盼,不仅容貌相异,声音更是低哑难听,但右手那刀伤,纪宇寰是终生也无法忘却。若不是那道伤,纪宇寰恐怕打动不了父亲、成就不了如今这掌门之位;若不是那道伤,唐盼便会是唐大侠女,而非七杀鬼婆!
「纪老鬼,既然教主说了要你性命,今日老婆子便要将其带走。」
纪宇寰苦笑:「这性命即便你不来取,也拖不了多长时日了。」
自纪宇寰记事起,鲜少有如此松懈的神情;仅有的几次,却都是在唐盼面前。
「如此说来,你是准备慷慨赴死了?」
「师姐,你的嗓子如何成了现下这般?你又为何要改头换面、不肯见我?」纪宇寰丝毫也不搭理挑衅,关切道。
「此事与你无关。」
「如今已是时过境迁,师姐依然不愿听我一个解释吗?」
「事到如今,解释也已是徒劳,你我终只有一人能走出此处。」七杀鬼婆终於停下了笑,神情肃穆,双目中似也有千言万语,如今却是不必再提。
纪宇寰深深吸气,抬头望天。蓝天万里,微风轻拂,如同那日二人比肩、席地而坐,他曾道:「若有朝一日我纪宇寰闯得了名头,必然娶你过门。」
此话,却是未曾实现。
「既如此,那麽我便与师姐再比一场吧。」纪宇寰抽了刀。此乃是少年时修习刀法所用,时刻令他缅怀当年时光,如何曾想……却会再次与她拔刀相向。
「哈哈哈,也好!」
当日,纪家掌门人、一代枪术宗师纪宇寰--亡故。
武林名门纪家掌门遭暗杀而死,此番消息如同狂风般扫过邑国上下。
当年纪宇寰手持磐龙铁枪、力战无数豪杰,以当世无二的武勇震惊武林,如今却落了个身死荒野的下场。
纪宇寰让人发现时,身中三针,面色发黑,已是陈屍多时。他身边不见那赖以成名的磐龙铁枪,仅遗留断刀一把。
「师傅……徒儿必杀那七杀鬼婆与楚渊,祭你在天之灵……」纪凌筠泪湿了衣衫,眼中悲痛同愤恨交织成网,这恨既是对仇人,也是对自己。
纪宇寰屍身经大夫检验,是中毒已深,即便是那日不死,亦活不过数月。大夫推算早在纪凌筠回府前他便已身中剧毒,府内却是无人知晓。
那日虽年少气盛而与师傅产生龃龉,但师恩重如山,且在此之前……此人还是自己生父,见他这般惨死,纪凌筠心头难受便是无以复加,只恨自己未更早察觉异样。
纪凌筠闭门不出三日,便去取了师傅的磐龙铁枪,欲单枪匹马前去找七杀鬼婆战个痛快。若他邪教能施展奸计害了纪家掌门,纪凌筠如何还需明刀明枪?
只是纪凌筠尚未出大院,便让师兄柳克卿给拦了。
「师妹,莫要意气用事,此事当要从长计议!」
「此仇不报,我纪凌筠今世寝食难安、愤恨难平,莫非师兄不愿杀那狗贼而後快?」
「我当然也有此心思,但师傅骤死,纪家少了主心骨,又如何能奋力对敌?」
「无妨,我一人前去便可!」纪凌筠怒气当头,竟於此时全然没了三年磨练得来的谨慎。
未走上几步路,又有一人拦了去路,那人便是母亲颜氏。
「筠儿,你爹去世,为人子女当守孝三年,你却想於此时离府?」
「杀父之仇莫非还能沈静三年?为人子女,如何能接受如此恶徒多逍遥一刻!」
「别胡闹,过去有老爷顶着,这才放你外出闯荡,如今你便已非小女娃儿,不可再如此任性妄为!」颜氏少见地如此强势:「身为纪家女子,当要识得大体,如乡野武夫一般只懂得打杀,今後如何立足?」
此时柳克卿上前帮腔道:「况且师尊并未传下掌门之位,近日内纪家各派当会有所动作,势必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师妹如何能坐视不理?」
「假若顶着这纪字大旗,便要任那行凶之人於暗处嗤笑我纪家如此丑态,那自今日起,若此仇不报,我当姓屠!」
青丝雪纱淡胭妆,穿心夺命修罗枪,侠女屠凌筠,便是自此诞生。
再说此时楚渊,城外打探数日,却已是不敢随意进城。季都内无论纪家或邪教势力皆不可小觑,却都和自己扯上了关系;两大势力可不比段家楚家,不仅门徒高手众多、眼线更是遍布邑国境内。
纪家虽就本不该给楚渊好脸色瞧,却也至如此兴师动众来追杀,只是那邪教之人为何陷害自己……莫非当年的事已被查清?那李铁山岂不也有麻烦了?
多年不见李铁山,楚渊深信当年他肯定能成功逃脱,却不知这铁山门何在,无法去寻他。
只是转念一想,若邪教知晓此事,应当直接找上门来,何必如此迂回?
便在这迷茫思绪中,楚渊见一人於城外不远处晃荡,是个熟悉身影。
「玲儿,这!」楚渊向着那儿招手,立刻便见那身影急速跑来。
「秦……楚哥哥!」夏玲儿喜笑颜开,定也是寻了楚渊好些时日。
「多日寻你未果,还当你是回山了呢。那日之後未受邪教与纪家刁难吧?」
「嗯,只是玲儿不敢明目张胆追上,便跟丢了哥哥踪迹……」
「无妨,总归还是好端端见了面。」见玲儿低落,楚渊又道:「两位段家人未与你同行?」
「当日追丢哥哥,回头便不见二人踪迹,当是回段家去了。」
「是麽……」楚渊沈吟道:「此处也不安全,咱们且走且细说。」
「嗯……」
向着郊外行去,楚渊终是艰难道:「玲儿下山来寻我,亦是为那宝珠而来?」
夏玲儿神色复杂,却颔首:「是,但望楚哥哥听玲儿解释,爹爹并非是爱财好杀之人,只是……对娘用情至深,无法自拔。」
闻言,楚渊心头也是微动:「你娘……秋氏惜春?」
那也是苦命之人;每每思及此女遭遇,总令楚渊想起母亲陈氏,悲伤之情顿时泉涌如潮。
「嗯。」夏玲儿道:「哥哥可知,这鸾凤宝珠有何功用?」
「不知。」
见楚渊如此肯定,夏玲儿略显诧异,却依然接着道:「世人仅知,得此珠者得天下,却不知此话只是以讹传讹、穿凿附会之言。」
「哦?那玲儿必然知晓此物真实功效了?」
闻言夏玲儿却是心虚:「这也是听爹爹说的……说此珠并非是什麽攸关天下局势的宝贝,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
「灵药……」
「当年爹爹未能即时赶回、令娘亲遭何以山羞辱残害,自责之余,决心不再出山、伴随母亲枯骨终老一生……」
「那,师傅之所以欲杀我夺宝……」
「嗯,应是思及娘亲或能死而复生,关心则乱,并非是不顾及师徒情分。」
初时楚渊心想,若此物真有神效,能救活陈氏……却又转念一想,陈氏一生凄苦,终於安歇长眠,何苦又唤她回人间遭罪?
良久,楚渊轻叹道:「我本就欲将此物赠与师傅,怎知他出手狠辣、弹指间便是要我性命。」
「爹爹只是太过激动,若楚哥哥肯回山,爹爹应也知理亏,定能既往不咎、冰释前嫌。」
夏玲儿言词恳切,却见楚渊伸手於怀中摸索,取出一粒翠绿珠子--鸾凤宝珠。
「此物便由你替我带给师傅吧,我俩师徒情分,便也尽於此。」
「楚哥哥!」
「玲儿,此物贵重,回程当要小心持重。若你娘能死而复生,还请好生待她,莫要让悲剧一再重演。」
将宝珠递上,楚渊回头便走,心头又是一叹。我楚渊倒无帝王野心,也未想逆天而行,赠了这宝珠倒也并无甚可惜--只是对不住李老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