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麽着,段家追了几日便罢了手,楚家倒打着清理门户的旗号,近日似是还追到了城外去了。」
「哦?你说段家怎麽就不管了?」
「这……段老爷子的心思小的也不敢妄加猜测,或许是不愿因此兴师动众吧。毕竟如今……季都也不太平呀。」
「这倒也是。」中年人搓了搓胡渣子:「不过……你这点消息可不值这个价呀。」
楚渊本想寻个藉口脱身,却见掌柜的在後头猛使眼色,这是要他伺候好这位大爷呀!似乎掌柜也看出了此人出手阔绰,身份必定非凡,当然想着赚一笔。
见得掌柜如此,楚渊便不好找藉口开脱,於是思索了会,问道:「那大爷可是想知道邪教之事?」
「哦?你还知道邪教搞出的乱子?」
「那是自然;近几年邪教於季都搅风搅雨,弄得人心惶惶的。昨日似又有纪家人马回府,恐怕是因邪教又有所动作……」
「哦?你说他们会是为了什麽回来?」
「依小的看……应是邪教某个大人物进了季都,这才赶紧招援兵回府罢。」
「那你说,是那个大人物来了?」
此时楚渊敏锐地注意到,似乎客栈许多人正侧耳倾听,也不知是混了探子或纯粹好奇。
楚渊左右张望了会,却是回答:「这……小的便不知晓了。」
「真的?」又是一锭银子拍向案桌。
「这……欺骗了大爷可是要没命的,小的真不知道呀!」
「好吧,看小兄弟还算机灵,赏!」说着,一枚银锭弹向楚渊。
楚渊慌忙去接,却忽觉这劲力大得出奇,当下便一个翻身向後栽倒,唉唷的一声喊。
中年人面色微动,伸手搀扶时却是笑道:「噢,忘了小兄弟并非习武之人,多使了些劲,没伤着吧?」
「大、大爷手劲可真大,不愧是大侠!」楚渊满脸吃痛地站起,却依然逢迎谄媚道。
「好说好说……掌柜的,让这小兄弟歇息会吧。顺道再替老子备两壶酒水,一会上路喝!」一席话罢,自然是少不了拍些银子,掌柜也自然从善如流。
中年人走後,楚渊装着吃疼了模样於内堂思索,此人恐怕也是个探子……不知是何方人马,也不知自己是否露了马脚。
同普通小厮一般,赏给楚渊的银两大半都给掌柜的扣下了。楚渊虽是心头不在意,也尽心装得肉疼,没引人生疑。
楚渊依旧待在城内也是托大,毕竟年轻心性,习了一身本领,没闹个天翻地覆如何甘愿?何况听闻楚家打算捉拿自己,倒也有心同楚思南斗上一斗。
毕竟总四处偷人钱财也并非长久之计,楚渊便如此变了个身份,顺道在这儿听闻江湖大小事,倒也如鱼得水,填补了些六年时光空缺。
如今既有败露之险,楚渊也就装着疼痛向掌柜告了假。依着掌柜性子,必然是要苛扣些工资的,可楚渊已有去意,此事倒也无妨。
却见楚渊前脚刚走,纪凌筠便领着一路人马杀进客栈。
「堂内驼背小二何在?」纪凌筠铁枪一杵,煞是威风。她本寻思着奇袭之策,却不想冲入内堂也寻不着小二踪影,只得问向掌柜。
「小、小二回去了,说、说是给高人打、打了下,心、心口疼、疼得厉害……」掌柜的在季都开客栈也有些个年月,话虽哆嗦,倒也说得明白。
「这人倒是警觉……他往哪儿去了?」
「那!」掌柜的哪里记得楚渊向哪儿走?可不指个方位,又哪能送走这些个煞星?
「追!」纪凌筠一马当先,倒也不忘交代几人留守,免得让人给跑了。
不远处,楚渊隐匿於人群之後,已是挺直了腰板、换了副容貌。见此情景,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怎麽连纪家也找自己麻烦了?那人应是纪凌筠吧……据说三年前便随纪家弟子讨伐邪教据点去了不是?莫非昨日归来的纪家援军便是她?
楚渊又怎会知道对方一下子把自己也当邪教中人给惦记上了,还想莫非是自己逃了婚,此女前来寻自己要说法了罢。
如此一想,楚渊心头还是有些歉疚。毕竟姑娘家失了名声总归是件大事,只是他又能如何?回来再娶纪凌筠不成?莫说他自己愿不愿意,单就他现在这「花草大盗」的名头,纪凌筠恐怕也是不可能下嫁於他的,何况现下还给楚家逐出了府,是个无根小贼。
轻叹一口,朝着另一处快步离去,一路走到了城东处才停下了步子。本想季都形势越发复杂,寻思着先至城外躲避些时日,却见不远处有人正打得热闹。
远远望去,似有三人持剑斗作一团,其中二人成合围之势,向另一人猛攻不止,虽看上去白衣飘飘,剑势却都是刚猛路子,如猛虎出闸,迅捷而狠厉。
第三人光就身板也小了些许,剑法以轻灵防御为主,虽处於下风却并不慌乱应对。
那遭围攻之人的剑,楚渊实是太过熟悉--飘雪剑,是夏玲儿!
如此再仔细一看,与夏玲儿斗得不可开交的竟是段家姊弟段巧嫣与段寄情!
见了夏玲儿被围,楚渊本能便想上前助拳,却不知夏玲儿来意--莫非夏倾河也出了苍冠岭?
稍稍观察了会,发现段家姊弟并未尽全力,似是只想生擒夏玲儿,而非伤她性命,楚渊心头一颗大石也落了地,却是更上前几步,想听清双方说些什麽。
「姑娘,跟我们回去一趟,以段家声誉担保,不伤你分毫!」
「是呀,我与家姊也正寻着楚渊,并非要对他不利呀。」
二人手中猛攻,嘴上却是软言相劝,此景当真有些滑稽。都说无极奔雷剑招招要人命,果真是难以放得轻缓。
「如今谁不知段家寻秦哥哥是要问罪?今日玲儿便要替哥哥除了後患!」
夏玲儿此话一出,楚渊便心道不好,身形急步窜出。姊弟俩不想这女孩剑法转变剧烈,只见得寒芒剑尖已是向着段巧嫣咽喉直刺而来。
锵一声响,段巧嫣凤眼瞪得滚圆,剑尖已是在喉头点出了淡淡血痕,却让人徒手给震了开去。
「秦哥哥!」夏玲儿惊喜道,竟将段家姊弟视若无睹,直朝楚渊跑来。
楚渊本想退走,见夏玲儿梨花带泪却又心软,杵着未动。
段家姊弟这才反应过来,此人虽面上有些不同,可那凌厉爪法--定然是当日夜闯段府的楚渊无疑。只是不知……这女孩究竟是何人物;虽有取巧之嫌,但毕竟险些伤及段巧嫣性命,应也有高人指点。
「玲儿,你何故寻来,你爹何在?」见段家二人未有上前之意,楚渊问了句,心头还是警戒。
「爹爹不许玲儿下山,便寻了个机会溜出来了。」
此时段巧嫣却道:「楚渊,官府人马即刻便会赶到,只怕此处不好叙旧了。」
楚渊心念电转,道:「……往这走。」
此事终究是避无可避,也是他楚渊招惹上的,便也听听这两姊弟想说些什麽。
兜兜转转,绕回了城南一处破落屋舍,此地乃是楚渊暂住居所。
楚渊先是请三人坐下,又打了盆水、洗净面上颜料,以真面目示人,聊表诚意。
夏玲儿见惯了楚渊面貌,不觉有异,倒是段家二人如今清楚见楚渊模样,心头都暗暗自愧不如,少年时便被称为季都第一美男子,果真非浪得虚名。
「两位,楚渊当日多有得罪,却也未曾夺了巧嫣身子,何故执意寻我?」路上寻思良久,楚渊决定先将段家纠缠给解了,再想夏玲儿如何安置。既然夏倾河并未跟来,此事倒也不那麽急切。
「公子虽未动巧嫣半点汗毛,倒是轻薄了寄情一番,此事你当如何?」
「既是男子之身,莫不是要我迎娶寄情公子不成?」楚渊笑得无赖,倒是段寄情红了脸蛋,看上去娇艳欲滴,怕是连男子见了也要把持不住。
「公子有所不知,光就这季都之内,便有无数男子垂涎舍弟美貌,若他肯,那即便是八抬大轿迎娶的也大有人在。」
「……」段寄情满面绯红,张嘴却吐不出一句话来。
闻言,却是夏玲儿撇嘴道:「明明都长一个样,怎就好意思这麽夸口?」她让姊弟二人围攻的气可未消呢。
段巧嫣面色微动,却不发作,道:「此乃是大实话,季都上下人人知晓,非是巧嫣自卖自夸。」
夏玲儿轻哼一声,倒未出言反对,应也是有所耳闻的。
「段公子确实风华绝代,可当日咱们尚未真成就什麽好事,就让巧嫣姑娘及时打断;总不该让段公子如此轻易许下了终生吧?」
「正有此意。」
此话一出,楚渊与夏玲儿皆是呆楞当场,不知如何反应。
段寄情终是没忍住唤了声:「姊!」
段巧嫣一笑:「也并非什麽大事,便是请公子莫要将现下季都这传言给戳破了才好。」
「传言……莫非近日来传言愈加添油加醋也是两位从中操弄?」楚渊原先一直未想明白,为何有人胆敢在季都传段家风言风语,如今才知这是自导自演呀!
段巧嫣神秘一笑,段寄情却是满面的歉意,姊弟俩成了鲜明对比。
「不知两位意欲为何?」
「说来倒有些对不住公子,我姊弟俩向往江湖快意恩仇,也不愿下嫁楚家那重利之地,便想着趁此良机断绝了老爷这心思,还望公子能相助一二。」段巧嫣一席话说得如同月下情话般温柔婉转。
「寄情明白此事楚公子也坏了名声,但若非如此,家姊便真要嫁与楚家四少爷、终生困於深闺之中,郁郁而终此一生了。」段寄情言词恳切,竟也有些柔媚之态。
正当楚渊不知如何回应之际,却听夏玲儿打断道:「秦……楚哥哥已是有了婚配,如何能与你二人纠缠不清?」
三人同是楞了会,楚渊确实还存了个未婚妻子纪凌筠,但纪家同楚家撕破了脸面、楚渊也被赶出了家门,与此事有何干系?
未想明白,夏玲儿又道:「爹爹已是给玲儿许了婚,待玲儿成年便要嫁与楚哥哥的!」
此话一出,最是吃惊莫过於当事人楚渊。苍冠岭六年,两人虽是两小无猜,也多有些情意,此事却是闻所未闻。
不等楚渊问清缘由,门外金铁交击之声响成一片,喊杀声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