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城门开,二人果真依着计画随人潮向着城外走。比起入城来,出城盘查较为宽松,应当不会露出马脚才是。
但……
「就是这二人!」
「抓起来!」
当楚渊与李铁山走近盘查口时,竟立即被认了出来。
不及多想,二人同时纵身飞越、朝门口冲去。几名官兵已是拔刀守在出口,隐隐有合围之势,竟像是已有准备。
事迹败露!楚渊心中叫苦,知道走漏了风声,但--知道他与李铁山此时要走的,除了彼此之外--便只有梅婆婆了!
「老弟,跟俺冲!」李铁山一声长啸,竟直奔刀口而去。
只见他气息鼓荡,浑身筋肉猛涨,与刀刃碰撞竟传出金铁之声,只留下浅浅血痕。
李铁山大发神威,一掌劈翻官兵,夺了兵刃便朝楚渊扔去。
楚渊接是接了,可他自小修习的是拳腿及剑法,压根不懂刀术,只得倚仗身手敏捷,胡乱砍伤近处官兵,替李铁山减轻些负担。
「不想死就给俺让开!」李铁山大喝,又是徒手接下一刀,端是个刀枪不入的高手架势,唬得官兵竟也有些退缩。他们又如何知道李铁山心头也发虚?若真有个官兵功夫高些、那麽一刀一枪给破了护身气劲,估计小命便要交代了。
二人抓了这个机会,又是硬冲一阵,果真让他们给冲出了城。也多亏官兵将二人当作普通小贼看待,以为多派几人便能镇住。
只是才出城门,回头便见数名官兵策马直追。纵是二人身怀武功,两条腿又如何跑得过四条腿?
楚渊一个前扑打滚让过了官兵一刀,却是立刻陷入被动,光闪躲踏来的铁蹄便分身乏术。这些官兵也是心狠,见小贼伤了人,立刻便打算当场格杀,出手狠辣不留余地。
不知第几次策头闪过直踩向脑袋的铁蹄子,忽然马声嘶鸣,接着楚渊被人拉了起来。还未看清形式,又给那人抛飞了出去。
空中楚渊看清营救自己的是李铁山,翻滚落地後立即想回头营救,却见又有官兵追赶而上。
「呜!」闷哼一声,楚渊背上辣辣的疼。心知是受了一刀,便头也不回、伸腿向後直蹬。
这下果真蹬翻一官兵,楚渊这才转身,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抓起官兵身子挡在身上、朝林子疯跑,却又立即想起了李铁山尚未脱困。
回头,却见李铁山仗着一身硬功夫刚冲出重围,也朝这望来。见楚渊停下脚步,急叫:「老弟快走!咱们有缘再见!」
楚渊心头清楚,此时若再逗留,便是没了生机,当即咬牙猛冲。
官兵也是急了,跳下马背直砍楚渊双腿。事到临头,楚渊也是悍勇,将肩上官兵扔出去,一招猛虎搏兔又夺了把刀,红了眼胡砍一气。
官兵们见这小子身材纤细如书生;虽面目乌黑,但诸如颈项、腕部等部位却光滑白晰,深阁少女,却不想此人勇猛远超想像,莫不是某个名门大派溜下山的小徒儿吧?
思及至此,攻势也稍缓了缓,却让楚渊寻了个空子,就地又是一滚,险险又避过了包围,却是臂上右臂划开了道口子。
至此双方已是一路自城门口打到了树林中,眼见体力也渐渐不支,楚渊咬牙不去理会身上疼痛,发狠狂奔。
忽见楚渊双腿如飞,官兵微楞後立即拔腿追赶,却是遍地寻不见人。
「莫不是爬树上了?」一人道,随即众人抬头朝树头张望,却哪里有楚渊的身影?
虽知楚渊身受数刀,应是逃不了多远,可如今只带了马、没带犬,转了两圈楞是找不着。
官兵们虽心头不甘愿,却知不该为这小毛贼兴师动众,最後终是退了--他们又如何知道,这两小贼正是令得帝都李家联合慈定镖局与邪教大打出手的元凶?
此时,楚渊终於是长出了口气。
凭藉着身法敏捷,楚渊刚冲出去便又拐弯绕向後方,趴在草堆底下缓缓爬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终是等到了官兵放弃。
楚渊原想回头与李铁山会合,却又唯恐官兵又折回来。他的身子已是血迹斑斑,断然无法再经历搏杀。
最後楚渊还是依了李铁山最後的话,有缘再见--若自身真能挺过这波劫难,定回来寻他。
拖着步子,楚渊朝深山缓缓前进。
苍冠岭群山巍峨,林木叠叠,一眼望去似是连绵无尽。楚渊又一次独自入了山,却没了当初那踌躇满志的雀跃,只有满心的怀疑--此地莫不是没有尽头?
众多迷茫于苍冠岭,最终死於非命、成为野兽饱餐的旅人们,死前多有如此怀疑。如今楚渊是迷了路、身上还流血不止,也是离死不远的境地了。
日落时分,楚渊倚着树木,终於是坐倒在地,再也无力迈开脚步。
眼望红日斜阳,楚渊心想,看来此次是要折在这儿了--也罢,至少快活了些时日,也搅了楚家和纪家间的好事,不亏。
疲惫闭眼,意识随之涣散。
待得再一次睁眼,天色已黑,仅余一轮明月照明。
「我竟还未死……」楚渊抬眼所见尽是漆黑一片,只是身子还有知觉,仅由此判断自己尚在人世。
想着起身,却浑身疼得倒抽了口气。
楚渊不禁笑了:「想不到啊,即便是落得如此田地,我也不愿回那楚家大院。」
此时,却传来了狼嚎之声。
「咱们同样饥肠辘辘,可别同类相食呀……」楚渊依然面上带笑,却意外地不觉害怕。
忽然又是马匹嘶鸣声响,似有人马朝着此处而来。
楚渊想躲,可浑身使不出力,只能勉强站起。抬头瞧向动静处,便见黑夜中一队人马向着自己狂奔,似是正受追赶。
「这可真是……怕什麽便来什麽。」说这话时,楚渊已看见追赶着人群的,正是狼群。
被追赶的应是商队,但队伍似乎已被冲散,来的只有人和马匹,并无货车与马车。饿狼漆黑洪流席卷,任何行动稍慢的,立刻会被狼嘴咬上,接着拖入洪流之中、再不见天日。
眼见人马即刻便要到自己面前,楚渊却也不想着逃了,甚至还慢悠悠地弯下腰捡了颗石子,比拳头稍大些。
既然要来,那便来吧!楚渊已决心坦然负死,只是……若能替那无辜商队多拖延一会、让几人逃脱,那这命……倒也还算丢得有些价值。
几匹大马穿行而过,上头载着人,却没有一个注意到立於树边的楚渊。他并不叫喊,因为太过清楚,或许人能注意不到他,但狼肯定不能。
果不其然,数头灰狼窜到面前,却不立即扑上,而呈对立之势。
楚渊心中嗤笑,却有模有样地朝灰狼摆出架势,多拖一会是一会。
终於灰狼耐心耗尽,张着獠牙猛扑上前。楚渊那势头也是不要命。不顾身上疼痛难当,一石子就朝头前狼脑袋砸,毫无章法可言。
忽然,楚渊身子被猛然抛上空中,如此竟堪堪避过了狼口。
视野混乱不堪,只觉浑身如同掉入了激流之中,丝毫也分不清方向,却听得出灰狼低吼声渐远。
楚渊能感受到自身如一片狂风中的落叶,在夜空中急速飘荡,却不知源由。想睁眼再看,却浑身无力、失血过多,早已是奄奄一息,再加上这麽个甩荡,全身无一处不疼痛难当、像要散了架似的。
经受如此磨难,楚渊最终还是昏了过去。若说他自个的感觉,自己肯定是死了。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後福,可从未说过大难只来一遭。果然古人诚不欺我--这便是楚渊失去意识前最後的想法。
所幸,楚渊未死;他最终还是又一次睁了眼。
睁眼那瞬间,楚渊便知自己是让人给救下了,且定然是高人;只是……是福是祸尚未可知。这苍冠岭境内受人畏惧的除了险峻地形、凶猛野兽外,便是藏身於此的朝廷重犯、受人追杀的武林人士。
只一日,苍冠岭境内三大险便全让楚渊碰上了,还真教人禁不住感叹时运不济呀。
「醒了?」粗哑之声显得平淡而凉薄,却似是洞悉一切。
楚渊循声转过脸,见到一男子坐於三步处,低头摆弄着石子。此人身型精壮、身着简陋粗布衫,裸露之处疤痕狰狞密布,面容严肃刚毅,发间混着白丝、杂乱地绑於脑後。
更令楚渊惊奇的,却是此人指尖於鹅卵石上轻巧弹动。每一下,竟如同斧削般平整地在石上凿出沟豁且石不碎裂;如此指力,若用於人体,怕是杀各把人毫不费力。
「多谢前辈相救之恩。」虽心中惊诧,楚渊却是不表露出来。如此说着,便要坐起身来。
男人也不阻止,停下手,抬眼看着。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在下秦渊,受了盗匪追杀、迷失於苍冠岭,又差些死於狼口之下,幸得前辈相助,这才保住了性命。」楚渊见男人不说话,便是将自己的来历给说了一遍,当然--实话是不能说的。
「爹爹,那孩子醒了麽?」似是听见了动静,门口探出了个小脑袋。
探入门的是个水灵的小姑娘,仅有十一二岁年纪,脑袋上扎着两根羊角辫,小脸粉雕玉琢,双眼大而明亮,看上去煞是可爱。
「嗯。」男子回应,接着又转向楚渊:「养好伤,少些花花肠子,能活得长些。」
如此平淡无波一席话,却是说得楚渊发寒,心头怀疑此人究竟知道自己多少底细。偷眼四望,自己似乎躺在柴房中,身上被简单包紮了下、上了伤药,却还是浑身无力。自己一身衣物被扔在角落,却是不知宝贝是否已被夺去。
不等楚渊多想,女孩蹦蹦跳跳地凑近。楚渊尚年少,让个女子看见自己赤裸身子也是有些窘迫,不禁拉了拉薄毯;此举却让女孩笑开了花。
「哥哥怎麽同个女孩子家似的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楚渊便是让人笑话也不愿拉下毯子,令女孩又是乐得直笑。
不久,女孩取了湿布,道:「哥哥别动,你脸上脏兮兮的,玲儿给你擦擦吧。」楚渊正想拒绝,却又见男人目光凌厉,终是不敢多言。
待擦除了面上污垢後,女孩不禁奇道:「哗,好美的哥哥呀!」
如此面貌,便连後方男子也禁不住动容--当真是个妖孽人物。
之後楚渊才知,这此男子来历,其名为--夏倾河,那是个曾名动武林、备受畏惧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