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经历了一般女人会觉得很痛的事。
我觉得女人是一种不幸的生物,因为她们终其一生无法脱离各种形式的痛楚。生理上的痛,比如月经、初夜、生孩子,心理上的痛又较男人来得频繁。也有许多女人出轨,给情人戴绿帽。我偏偏做不到。
我跟许多女人一样,因为爱着男人,对於他们不专一的行为只眼开只眼闭,忽视胸口的阵痛,甚至不惜将心眼刺盲,笨拙地维持一段关系的表面和平。
事实上,我昨天所做的事,没有带来震撼的痛。那太浮夸,我的生活依旧像一潭平平无奇的湖水,偶尔有浅浅的涟漪,水流声也细得几不可闻,从未试过有惊天动地的震荡。
我披着一身白纱,是为了跟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结婚,准新郎也没有来试装。我只看见镜中一名面色苍白的女子,双颊有一抹硬涂上去的红,喜气得很,与我冷淡的表情显出怪异的不协调感。婚纱的款式也没看清。帮我化妆的小姐长着一张可人的圆脸,笑着问我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我累得话也不想多说。
又有什麽好说?关於我结婚的事,我没有通知任何朋友,连淼淼也不知道。我无法在朋友面前跟一个接近陌生的男人装出一副恩爱的样子,尤其是我的朋友出嫁时,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我不想让她们看见我顶着这麽一张冷漠的脸出嫁,我的自尊令我不甘心做一个如此可悲的女人。封瑜也不知道我要嫁人了,这一年来,他从来不会提起我求婚的事。
我不会再给他买毋忘我跟满天星。他大可以忘记我,找一个跟淼淼相似的女人过日子,我不能再当他感情的配角。但是,我没有办法不去爱他,有时我会为他感到难过:爱上一个女人十年,也只能追逐她的影子,捕风捉影地得知她的消息,足以令他暗暗欣喜。他也是个傻得可怕的男人。
离开婚纱店後,我在街头踯躅,在铜锣湾、湾仔乱逛了半天,随意跳上一辆电车,搭到尾站,去了我从来没去过的西营盘。最後买了一个两磅重的黑森林蛋糕,回到我跟封瑜在沙田的住所,因为我怕回去老家,父母会问起我试装的事。
那是晚上九点多。一开门,听见睡房传出阵阵暧昧的呻吟声。我知道那是什麽一回事,毫不意外地过去开门,就见到封瑜把一个丰满的女人压在床上,两人衣衫不整,女人露出大半片酥胸。对了,我昨晚跟他说过,这两晚我不回来过夜,如今是我食言,才教我看到这种事,要算起来,是我不对。
我提着一盒蛋糕,看看女人,又看看封瑜,说:「真巧,」我拎起蛋糕,微偏着头:「要不给你们留半个蛋糕,办完事再吃。对不起,今日逛得太累,都忘了说过不回来睡,打扰你了。」
再也没有像我这麽卑微的女人。然而,看着封瑜因我讽刺的话而变脸,那张总是冷静高傲的脸一阵青白无措,我病态地嚐到甜美的报复快感,却又体味到一丝矛盾的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