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了,咧嘴一笑,这时她才发现他的左颊有一个酒窝。他是极少笑得这麽坦率,总是礼貌地微笑,所以她认识他半年多,还是这时才发觉他是有酒窝的。
位置跟封玮的一样。
一刹间两张脸在她眼前重叠,她一阵出神,直至看不到Adonis的背影,直至有下一个客人进来,她冲着一杯美式咖啡,眼眶一阵灼热,赶紧以手背印了印眼睛。这半年来,她一直认为自己已经喜欢了另一个男人,可以不为封玮痛心,事实上她只是透过Adonis的脸去思念封玮的脸。喜欢Adonis,是因为他与封玮的五官、气质均相似,却又没有他的嘲讽与尖锐,令她安心,相信自己不会因为这种无关痛痒的、舒适的爱慕而受伤。
她憎恨自己。有一刻她感到自己与母亲何其相似,她们都是在最青春的岁月,硬要将自己与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绑在一起,无数次委曲、修补、乞求,最後不得不以最残酷的方式接受现实,结束感情。到了风韵犹存的中年日子,就修心养心,找个还肯要自己的男人凑合一下,这就过了一世。
郁静逸跟自己说,她要做一个独立的女人,要找很多很多钱,要过安逸的生活,尤其是不需要靠男人。
世界上没有什麽比钱更可靠。钱不会背叛你,只要你付出努力与智慧,它们就乖乖进你裤袋,除非你犯傻,自己把它们送走,否则它们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高兴的话,兴许能将它们带入棺材,黄泉路上终究是有个过路钱。
不知道自己怎样熬到放工。回家见到封玮还坐在沙发看电视,她感到好生奇怪。由上星期六开始,他就几乎天天待在她家,几天没有去兰桂坊风流快活,不知道他怎样忍得住的。他见郁静逸进门,就跟她说:「快去洗澡,我晚上煮了意粉,给你留了一份。吃完後,我有话跟你说。」
老实说,她感到极不舒服。这几个月的封玮简直反常,找借口上她家过夜,还不时下厨。说来好笑,认识了十多年,郁静逸是到最近才知道他挺会做菜的。他解释说,原因是某一任女友向他撒娇,说生日时要吃他做的菜,他钻研此道後感到有趣,就开始学起做菜。
他自豪地说,他两个哥哥都不懂做菜,就他一个小弟学会了。
识了十多年,她才知道他是有两个哥哥,就连当初封玮说要还钱给她时,她多口问他一句「钱从何来」,他就只说是亲人给他的。他几乎不会谈及自己的家庭,他任何女友也不知道他的家境,郁静逸也只是他众多女伴中的一人,还是倒贴的。
很奇怪,上床过那麽多次,他们对於彼此的背景,原来仍然那麽陌生。
她更加找不到继续跟封玮走下去的理由。与其一日复一日地让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是有多遥远,那倒不如在她还喜欢这个男人时斩断这一切。
过了好多年後,她再想起封玮时,就只会记着他的好:他为她下厨,纵使他不是为了讨好她而学习;她为他通宵写论文,病倒後他来照顾她一星期;他在床上热情、大胆,是个绝佳的床伴,他们在床上一直很放得开。
她是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男人,将他时时刻刻放在心里惦念,就连将他们的感情对第三个人说,她也会嫉妒。
这麽冷淡、凉薄、只重视钱的自己,曾经傻傻地爱过一次。
郁静逸觉得自己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