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铜锣湾寸金尺土的地皮,这间小小的温馨的婚纱店叫做「Sweetness&Perfume」,全店的基调就是极浅的粉橙色,装饰是女主人喜爱的康乃馨,以及穿着各款雨衣的柏灵顿熊。一个月几十万租金,寸金尺土的香港,那是漠漠想像不到的天文数字。店主夫妇年轻时做公关,人脉极广,本身也算是含着银锁匙出世,做生意有优势。客户一个个的介绍出去,这店在名媛之间也薄有名气,出入的很少不是中产以上的人。
不过漠漠只是个屋邨妹,从小到大住公屋。小时候跟爸妈住。小五时,母亲因患上子宫颈癌去世。所以她前几年在大学打了HPV疫苗,是防子宫颈病变跟性病的。中四那年,爸爸在工地出意外,也走了。16岁那年,她学会用缴费灵交租、水电费、煤气费,她比一般人更早工作。若非她父母两边的亲戚把她拉拔成人,现在,她可能在红灯区谋事。
客人早已到了,古怪的是只有一名年轻女子,她的未婚夫没有来,据说那男人今日临时有重要的公事,唯独新娘子自己来试妆,又没有亲友跟她来。婚纱的款式,一切从简,她没什麽意见。老板娘看那女子身材高佻,脸容清丽却肃穆,凛然如神社的巫女,带着不能侵犯的高洁,便为她挑了一件低胸、暗花蕾丝的雪白长纱裙,并无古典的鲸骨撑起,但贴身地勾勒出女子清瘦的身材,裙摆长长曳地。
女子的胸部不大,即便是漠漠的手,罩上去大概也刚刚好,但那不会让她显得像块乾扁的洗衫板,反而愈显纤巧。跟MK妹的油脂过瘦不一样,这女子有种一尘不染的气质,即使只用一块围着蕾丝的白布卷着她的身体,也显出一种高雅的美感。
「人长得瘦,穿什麽都好看。」漠漠为她上妆,近距离看着女子的脸:一张古典瓜子脸,杏眼形状美观,但像两潭过於清晰的黑湖,将事物的真像反映得过於透彻。比金属更精确。让人有种压逼感,这个堪称美人的女子不得男人宠爱,因为她不够柔情。
柔媚。纤瘦。太乾净。凡是男人,都喜欢这种女子的。
「是吗?Babyfat也不错,像你,你看来还像个大学生。」那女子礼貌一笑,与她冷淡的外貌不一样,谈吐还是有几分人味。
「哎,柳小姐,我这种就叫做超重了,我有个朋友最『口臭』了,从小到大管我叫『小肥』的!所以像你这种才好,穿起婚纱才好看。婚期是在什麽时候?」漠漠为柳小姐扫上淡橘红胭脂。这女子气质如莲,确是不适合太浓的妆容,甚至婚纱也不够好看。白无垢,日式的新娘服装,通身素白,这才衬得起眼前女子的一身淡漠。
「三个月後。」柳小姐合上眼,让漠漠为她描划上眼线。两片微隆的眼睑,像粉蝶分开的两片翼。
「也挺急的,三个月一眨眼就过了。」漠漠为她贴上两梳假睫毛,饰以大地色系的眼影,毕竟太素、太清的妆不适合婚礼:「你未来老公没陪你来,会向他抱怨一下吗?」
「不会,他忙。其实我跟他是亲戚介绍的,认识了半年,大家也想结婚,满意对方的条件,就不再浪费时间,好好的把婚结一结。这完全就是生意,Businessisbusiness。」
漠漠听了,就不再撩对方说话。她没有新娘子的幸福与甜蜜,再谈结婚的事,味同嚼蜡。是的,business。有太多事都只是所谓的business,不应渗杂太多情感。或许再过几年,她闷了,她孤独了,她怕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怕老了没有儿女照顾自己,也去托朋友介绍,找个人凑合一下,把婚结一结,把孩子生一生。
但至少现在,漠漠没这个打算。她是个主修社会学的大学毕业生,却敢去攻读化妆,接触一门跟她的学科完全不相关的专业,并且这几年大概不打算转工。她敢。那又何必硬是找个男人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