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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晓得是第几次差点被方哲宇杀掉,不过他这回气冲冲跑来河滨公园的时候,看起来是真的很想把我推到河里做掉,吓得我不得不堆起笑脸、撒个娇,以防河滨公园杀人命案的发生。
别说不可能,汪洋般的杀意,鼻屎大的动机,人家柯南都是这麽演的。
我连说带演地把阮菁菁──这是节目部主任的名字,我从她桌上的名牌看到的──威胁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给方哲宇听,讲述的过程中,我又重新体会了一次阮菁菁的意图。
「所以你不接吗?」方哲宇听完以後问我。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看阿仁、小东怎麽说吧。」
「人这麽好?」
「别说的好像我故意装好人一样好不好?」大力推了方哲宇一把,我不服气地反驳,「虽然我本来就很善良,但这跟人品无关,我呢,就是不想挡人财路,如果阿仁、小东想赚这一笔,说实在的,我也没损失呀。」
「你又不喜欢讲八卦。」
「少讲得好像很懂我一样。」我故意瞪他。
方哲宇不在意地笑了笑。
其实,没人比方哲宇更懂我了。
我再次想起昨晚的梦境,梦里的我很没良心,不只放他鸽子,疏於联络,久别重逢後又赖在他家不走,对於我这名不请自来的室友,方哲宇已经算是礼遇非常,这麽一想,天底下的损友没比我更损的了。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梦到以前的事。」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我说:「有关我们怎麽认识的那些事。」
「还有宋大翔。」
「你怎麽知道?」我惊讶地看向他,以为是自己半梦半醒之际透漏了什麽。
只见方哲宇耸耸肩,一脸理所当然,「除了工作,你不就只剩下宋大翔。」
是吗?
原来我曾经只有宋大翔。
「我有跟你说过我爸的事吗?」我换了话题,或许不算换吧,只要一讲到宋大翔,我总是不自觉地联想到爸爸。
方哲宇摇头,他对我家的认知除了曾经见过面的于仲、于季,大概就只剩下小狗阿吉,我好像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爸爸,下意识的,我不想和其他人聊起有关爸爸的话题。
「我爸外遇。」我直接了当地说。
「嗯。」
「嗳,方哲宇,」我转头看他一副淡然的模样,故意大声嚷嚷:「你可不可以有点反应?别人听到这种话不是都会很惊讶地说:『天啊,真的假的,怎麽会这样?』,哪有人像你这麽冷淡,我很没有成就感耶。」
反观我的嬉闹,方哲宇只是维持着他一贯的平静,静静地看着我。
平静到我强挂在嘴角的笑容逐渐收起。
平静到我再与他对看就会落下眼泪。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很丑。」他伸手抚掉我所剩无几的笑容。
「我才没有不想笑,还不都是你害的!」
明明都看出我故意装坚强了,为什麽非得拆穿别人的伪装不可?我擤擤鼻,偷偷在心里骂了方哲宇好几回。
後来,这个不知从何说起的话题,就在我随口一句「那女人听说是我爸的大学同学」开始了,而这个听说,自然是从大人口中听来的,至於是大阿姨还是小舅舅,我也忘了,小时候回外婆家总是会被有意无意地问起爸妈最近有没有吵架?有没有看到不认识的阿姨出现?
等大了一点,就自个儿推理出了端倪。
关於他们的故事,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男人偶然在路上遇见了失婚、却不甘向命运屈服的大学同学,两人一开始只是单纯的互相倾听、打气,友谊却渐渐走向失衡,最後,女人怀孕了,那时,男人的小女儿才出生不满一个月。
我就是那个小女儿。
我没见过爸妈为此争吵,但是听过的不少,大我六岁的于仲就看过不少次,他告诉我,妈妈会哭、会闹、会乱砸东西,甚至出手打过爸爸,闹得邻居差点报警。
我很难想像那样的景象,我不敢亲眼见到那样的画面。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真相,就算我爸对我再好,我跟他之间,好像永远都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我支着颊,试着把目光放到最远处,「……撇开这些,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爸爸。」
也因为如此,我非常理解为什麽有人会说,宁愿永远被瞒在鼓里幸福,也不想面对知道真相後的痛苦。
爸爸的选择是接受两方的责难与责任,他放不下妈妈与我们,他觉得他真正爱的是妈妈,然而,他也必须对另外一方负起应有的责任,大部分是金钱,其他的,我无从知晓。
只要妈妈接受了就好,至少现在的她不再哭泣,总是保持着温婉的笑容,也许就像于仲说的,大人的决定,不是我们小孩可以干涉的。
这样的爱情是幸福的吗?
我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