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在意我无礼的称谓，一派自在地在对面入座。
「你还是一样漂亮。」
「你还是一样奸诈。」
宋大翔大笑，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整间会客室，听了真让人不爽……我又喝了口咖啡，清了清喉咙，打算直接进入正题。
未料，宋大翔抢得发话先机。
「最近过得好吗？」
「你说呢？」见他摆明装傻，我心头火起，没心情和他嘘寒问暖，「不晓得是哪只来头特大的讨厌鬼挡路，人家工作做得好好的，居然不要脸地威胁我不准采访──好，这不打紧，我可以忍，问题是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拍到了，却又摆出土皇帝的架子，一声令下不准我们放消息……你说，我是该去宫庙收惊驱鬼好呢？还是打电话给捕狗大队说这里有只不长眼的挡路狗？」
「这是我份内的工作。」
「哦？利用他人私事威胁也是你份内的工作？人必须活得光明正大，公平竞争你懂不懂？老是做这种偷来暗去的勾当，你乾脆拿我的生辰八字去下降头算了！」
「手上若有筹码，当然是不用白不用。」宋大翔居然不否认，嘴边噙着笑意，笑得让人想掐死他，「兵不厌诈啊，珊珊，这是战争。」
这只可恶的狐狸！
「我不管，我已经按照你的话没有亲自追这条消息了，我的组员难得立了大功，宋大翔你不可以不讲道理。」
「珊珊，我讲的是业界的道理。」
「放屁。」我嗤之以鼻。
「先不说公司，周佑民个人的形象绝对会受到影响，多少女生爱他是因为萤幕上正义凛然的形象，要是被爆出和小了十多岁的女生谈恋爱，这对他的事业无非是一大打击──」
「关我什麽事？知道自己靠什麽吃饭的话，就不要和小妹妹谈恋爱啊！」我们做的是新闻，可不是帮着艺人形象打造，藉此欺骗大众。
「芝芝不是小妹妹，她成年了。」
「我知道！」听出宋大翔故意模糊焦点，我狠狠地瞪他，「既然没有犯法，又觉得自己行正坐直，那让我们报导有什麽关系？说到底，不就是你们怕观众不再买他的帐，不是吗？」
讲来讲去，就是为了钱。
「没错，所以这是我的工作。」
可恶，我真的很讨厌他那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很清楚〈树人〉在业界的影响力有多巨大，许多实力派与声势皆具的明星签在他们旗下，别说国内，有些国外大牌艺人的接洽也得透过〈树人〉的牵线才有机会谈成，正因如此，宋大翔才能压下这条轰动的大新闻。
毕竟头条事小，往後的合作事大，我们公司当然不会希望得罪这间手腕强硬得足以搞垮一间电视台的大公司。
「……宋大翔，我们各退一步。」深呼吸过後，我说。
闻言，他喝了口咖啡，挑眉示意我继续。
「你让我们发新闻，我会将文字导向对你们有利的方向，」我谨慎地斟酌用词，尽量不给太大的争议空间，「放心，我不会写什麽诱拐少女、恋童癖、萝莉控，我保证让周佑民深情好男人的形象更上一层楼。」
这才不只一步，我可是于珊，根本是退了三百万步。
宋大翔想了想，「不要。」
什麽？
我瞠大眼望着他，突然讲不出话来。
「珊珊，你自己说，这对我有什麽好处呢？」宋大翔向後倚着沙发，微歛的目光看不出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纵使你家的报导带了风向，大众评论也是正面的反应，那又怎样？我对国民情侣的经营可不感兴趣。」
「你这是……」
「你以为周佑民是第一次闹出这种事？」
「他从来没有……」
宋大翔笑了，却不像以往的阳光，「珊珊，你真的很天真。」
我才不天真！
我怎麽可能天真？我只是……
人本来就是一种复杂的动物，眼见不一定为凭，即使是形象清纯美好的女神，私底下也有可能患有严重的大头症；满口爱情箴言的两性作家，文章没有一篇不是参考他人手笔；亲切和蔼的大牌主持人，屡次被爆外遇出轨──
相较之下，周佑民的评价始终居高不下。
他的工作态度是出了名的敬业，个性更是人尽皆知的亲民友善，面对记者不怀好意的提问总是能以极高的EQ回应，这样的人怎麽会……怎麽不会呢？我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人，是复杂的啊。
「他不是坏人，只是谈不来长久的爱情，」说着，宋大翔总算动了摆在他桌前的咖啡，「身为经纪人，我能理解自己的艺人，但大众能吗？与其让媒体三天两头报导他跟谁交往、分手，树状关系图茂密得比迷宫还复杂，倒不如花点钱、使点手段，让他继续维持台面上的良好形象。」
原来这就是周佑民从来没有花边新闻的原因。听完这些，我不失望，只是叹了口气，为的是感叹轻易被操纵的观众，以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