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租下了一艘画舫,除了船家外,就他两人,可令琬榆娓娓道来。
琬榆遂把她所知道的以及沐、桂两家的真实身份,就她能说的,毫无保留的说给淙允知道。
她们自称是「仙」,但看在他们凡人眼里,不如说是「精怪」或是「妖」还来得易懂些;她们所谓的「元神」,不过是自个儿幻化成人身前的「躯壳」;她们懂仙术、幻术,其实是数百年、千年以来的修行成果。
沐家旧宅遭祝融,此为事实也。因那儿已不适宜元神居住,於是族人四散;其中一支由棠春领着,这才找着了龙泉岭上这块风水宝地;不仅水质清澈,正好又有一遭弃别业,稍做整理,便可用来居住。
那搬移花草树木的声响,实为她们费尽心思,将下人、ㄚ鬟等元神移来的结果;沐夫人元神本为榕树,就是别业外头那棵高大的古榕树,而别业周遭烟霭,亦是她们苦心设下的障眼法,非她们族人,不得其门而入的。
其他诸如醉芙蓉盛开不凋、以芙蓉、榆钱炼丹等不可思议的事儿,也都有了解答。
琬榆不断地说,像挖空了心思似的,将所有事情全告诉他;途中他偶有疑问,但大多只是听着,不置一词。桃马渴了,琬榆顺手给了几杯茶水,任由桃马饮着,而淙允瞧的真切,却像司空见惯似的,亦是不感惊讶了。
「我能说的,都说完了。」将桃马收回袖中,自己亦饮了一杯清茶,「还有什麽,是你想知道的?」
淙允坐在对头,摇了摇头,「差不多了,这样,可以了。」他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没多说,便往外头走去;连听几个时辰,把一切疑惑都解开,照理说,淙允现下心底应该是再清明不过。
望着斜阳,他只觉得心底纷乱不可理也。他的娘子,居然……是个榆树仙?他交了个海棠花仙的知己,住进了一个满是花草的家族里……这究竟是什麽样的缘份呢。
「淙允。」琬榆放心不下,在舱里想了又想,终究还是追了出来。
她知道她方才所说的一切,令他一时之间难以承受,但她可指天为誓,这些日子以来,她待他绝无半点虚假……现下她只能等待,看看她俩夫妻情谊,是否坚贞不移了。
「外头冷凉,不加件衣裳吗?」他回过头来,江水波涛拍打着船身。秋风愁煞人,吹得夫妻二人衣袂翻飞,他褪下儒衫,笑着披上琬榆巧肩,「我知道你心底不安,急切的想知道我的答案。」轻扣住她皓腕,他靠在她耳边倾吐,「我也乱着。明明你已毫无隐瞒,心底疑惑也已拨云见日,可我仍没个主意,不知如何面对才好。」
感受到那衣裳温暖,以及他温柔相待,琬榆彷佛吃下定心丸,美眸带着期盼,柔情似水。「淙允……」
「给我几日想想,这几日间……恐怕要冷落你了,望你担待些,好麽?」
「好,只要你不丢下我,什麽都好。」她感动的笑了,伸手环住他腰际;两人相拥,望着夕阳西下,而明月,这才初升呢。
*
乘着画舫顺流而下,途中亦是会上岸住店,或是买些吃食以备不时之需,两人虽急切着要回乡,但心情上,总是愉悦放松着的。
淙允与琬榆两人之间依然亲昵,只是他的话语少了些,有时心不在焉的,琬榆知道他得知她们一切秘密後,心底一时之间还平衡不过来;他原以为她们是与他一样的「凡人」,後来才知只他一人,而她们瞒了他大半年之久。
虽一开始知道时,有些惊讶,也有些受骗上当之感。但淙允不禁要想,若一开始便对他坦白,他势必更不能接受的了。更何况他该感到高兴,毕竟琬榆坦然相告,他已不被瞒骗在五里雾中了。
她对这般他坦白,着实将他当作自己人、自己的夫君看待,这不也证明着琬榆有多重视他,多喜爱着他麽?就算沐家人不同於凡人,但他们待他的情意,却早已胜过千言万语,难道就因一个小小的身份之别,就要将这些恩情、友谊磨灭吗?
「琬榆。」画舫轻漾,他们相拥而眠,两人睡在船里头,仍盖着一条被子,睡同一张床榻。淙允睁大着眼,搂了搂身旁娇妻。「睡熟了麽?」
「嗯……」佳人欠了欠身,秀气的打了个呵欠;美眸半敛,觉得夜里风冷,直觉的朝淙允又贴近些。「正要入眠呢……」听他声调清朗,她便知晓他没睡着,「你没睡?今儿个不累麽?」除了午膳曾登岸活动活动外,其余时候淙允不是练字,就是看着自己的书,如此一天。她百无聊赖,看看江边景致,偶尔与他搭上几句话,这样都累了;他还了无倦意?
她知道他还在想,纵使有好些话想同他分享,但也明白对他来说这是道关卡,他非跨过不可;自个儿就算再怎麽心急,亦是要耐住性子等候。
已经两日了,以他疼爱着她的习性,定是不忍看着她睡熟又将她叫醒的了,莫非……他有什麽话要对她说?
「嗯,不累。」淙允低头,看着怀里的她,张了张唇,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既然你累了,那便先睡吧,明儿个再同你说。」
「都已经给你叫醒了。」她眨着美眸,枕靠在他臂上,「说吧,我等不到明儿个了。」
他微微一笑,吻了吻她白净的额,「我想通了。」
「是麽?」黛眉轻展,她笑得喜悦,「想出些什麽答案了?」
「你还是你,不管怎麽样,我孙淙允的娘子,名唤沐琬榆,这点说什麽也不会更改。」
淙允搂着她,在她耳边低诉,「棠春也是、采芙妹子也是,沐夫人、香桃……别业里的人都是,他们还是他们,不会因为我知道他们来历而改变。
「只因他们真心待我,而我亦得以真心相待。纵使我是个凡人……你们是仙,身份不同,但那又如何?你们给我的,早已比这些世俗眼光还珍贵百倍。
「若我孙淙允只因得知你们来历,就对你们敬而远之,那我岂不成了个忘恩负义之人?」他顿了顿,将音调放得更沉,「岂不辜负了你一片真心哪?」
琬榆笑得好乐,情不自禁的吻着、抱着他。淙允呵……这个令她欣赏、为他心折的男人,她的眼光果然没错,她所挑选的夫君,果真不同凡响哪……
受她深情一吻,他浅浅退开,两人气息大乱;他浅浅一笑,只挑了挑眉,「我给的答案,还满意否?」
「我满不满意,你还不清楚麽?」她抿唇,朝他媚惑一笑;与之同时,那双玉掌,已悄然无声的,窜入了他的衣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