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榆弄影 — 榆弄影 二十六章

「你冷静点听我说。」慧戒拍了拍他,令淙允稍安勿躁,「你记得你当日差了个人,说要来给你拿那些书卷,你自己上头写着些什麽,还记得否?」

淙允略述之,慧戒听他叙述,双掌一拍,「这不就是了?你那个时候明明说去住那别业去了,我们寺庙里许多师兄都清楚那别业方位,你真以为我们没试过要去那儿把你找回来吗?」

淙允心头打了个突,他怎没想到这层可能?他不自觉的掩起唇来,「你们……找得如何?」

「怪就怪在怎麽也找不到!」慧戒摊了摊手,「只要走近别业了,不是突然下起雨来,就是荒烟漫草,让人难辨方向;淙允,你真的到了那别业里了麽?

慧戒越说,淙允心里疑云像是积雪似的,却是越来越厚。「假设你真进去了。打从你一到别业後,这儿就再也没听见花草树木的行走声了,你是不是交待了些什麽我不清楚,但这不奇怪麽?为什麽你一进去,这声响就没了呢?」

「你在里头一定是鲜少出户吧,里头的人是不是有些什麽异状是你没注意到的呢,还有……」见淙允似被他说动,慧戒越说越起劲,正欲再言,忽闻一道声响介入。

琬榆见两人谈话有些久了,淙允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心底突然担心起来,只得开口叫唤。「官人?」她微微一笑,敛裙走入,来到淙允身旁,「两位在说些什麽,好生热络;可否也让我听听?」她笑靥如花,来到淙允身畔,自然也打断了慧戒连串话语。

慧戒霎时止了口,看着琬榆的眼神亦不再像先前痴迷,反而多了份防备。「对不住,跟淙允谈得兴起,忘了时候。」他瞄了淙允一眼,拍了拍他,「就先说到这儿了,你们还要赶路吧?淙允,保重。」他朝二人拱了拱手,这才大步往寺内走去了。

「他说了些什麽?」琬榆不笨,当然晓得她被排除在外了。那小沙弥不说,她还有淙允可问啊。

淙允勉强勾起唇来,抚了抚玉颜,「只是一些最近寺庙里的事儿,没什麽的;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他牵着她,快步离开法陀寺。

两人虽然仍牵着手,但那份情意,却像是烈火遇着冷水,霎时淡了不少。由着淙允牵着,跟在他身後的琬榆,望着自家夫君的眼神,多上了一抹深思……

两人行至京城郊外渡口。淙允家住南方,而此去千里,淙允如今驾马手腕仍不熟练,乘马是也比不上乘船舒适;两人於是协议搭画舫先行一段,直到江水处,再换上马匹赶回定洮。

「京城距离故里尤千里之遥,望着这运河行船,竟不由得想起杜工部那直穿巴峡巫峡、便下襄阳洛阳的归心似箭之语了。」淙允微微扬起笑来,对着策马的爱妻如是说道。

琬榆轻笑,缓下马匹脚步。这一路上自龙泉岭下来,淙允反常的多话,她猜想淙允应是为了掩饰心底波澜而为,但看在她眼底,却是欲盖弥彰。

与那小沙弥一定有所牵连。怕是在她仍未同他坦白前,这疑云已教旁人拨了开吧?她略思索着,已然清楚自己应如何反应。「淙允。」她轻勒缰绳,脚下白马停下脚步。

淙允隐隐发觉事有蹊跷,亦是提高警觉。「怎麽了,琬榆?还没到渡口呢。」

她回过头来,偎进他怀里;背後的男人举起手来,比起平常多了一份迟疑。他先是惊觉,而後亦敞臂拥住她娇躯。

琬榆轻叹,满是爱恋的看着那张俊颜,「他一定说了些什麽,我不能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心底有疑问,却不肯言说。」美眸凝睇,晶莹剔透,彷佛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淙允开口欲言,她只是掀唇苦笑,扬起一掌来,「你我结发,名实上,我已是你的人。我沐琬榆行事一向坦然;夫妻二人理当同心,是也不应因一些小事儿而心存芥蒂。」

「淙允……」她送上朱唇,如蝉翼般轻吻了吻他,「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她柔柔一笑,在他那双疑惑且戒慎的眼神中,两人翻身下马,将什物细软从马鞍上解下。

她拍了拍白马,望了淙允一眼,「仔细瞧清楚了……」芳唇吐息,那高大漂亮的白马不可思议的,竟缩小再缩小;淙允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獃了,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奇景,直到那白马缩成巴掌大,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以木头雕成的木马!

琬榆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没多说,伸出袖来,将桃马吸入袖中。两人相望无语,良久,她才开口,「我知道你心底有许多不解,我们先走罢;这一路上,我再慢慢跟你说。」琬榆勉强扬起唇来,背着伴他多年的书卷,傲骨依然的往渡口走去。

一步、两步……琬榆看似坚强,实则举步维艰,她心里暗数着步伐,每踏一步,心儿便往下多沉一分;心底多期盼早些听见他跟上的脚步声。方才对望时,淙允望着她的眼神那样复杂难解,也许他心底的疑惑、情绪远比她所能想见的还要多些,但,纵使如此,他们还是夫妻,应当互相扶持、信任的夫妻啊……

泪水在眼眶里流转,她不敢回头。深怕一回头,那令她爱入心底的男人已离她远去;他为何不跟来?淙允一向疼爱她的。难道她的打算错了?人仙殊途,本不该在一起的,是这样的吗?他是这样想的麽?他不要她了,不要一个虽由榆树幻化成人身,却是一心爱着他的妻了吗……

芳唇轻颤,她终於再也走不下去,只得执着泪眼顾盼;那男人步伐清浅,速度更缓,其实一直跟在她後头。「淙允……」

他浅浅一笑,跨开步伐跟上,「让你担忧了……我还在想着,举棋不定呢。」他走至她身畔,慨然握紧她的手,「唉……不管我心底藏着多少疑问,而你纵有千言万语,都留着慢慢解、慢慢说吧。」望着远方渡口,兰舟催发,「琬榆,我们得快些了,走吧。」

泪满香腮,但心上一块大石终究是暂且放下了。她又哭又笑的,轻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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