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明皇家」是栋不错的公寓,如果以三十年前的标准来看的话。
现在则是一栋等待都更拉皮和加装电梯的老旧公寓,红色大门上的住户信箱有几户塞满了宣传单却从来没有人收走,三楼上到四楼的楼梯间灯管老是闪得跟恐怖片一样也没人处理,住在二楼左边的单身男子身上很少出门,身上还有奇怪的臭味,头发看起来也像有跳蚤随时会跳出来,六楼的老太太在顶楼囤积了我这辈子所见过最多的垃圾,而大部分邻居不是不和人打交道,就是看起来牛鬼蛇神不好接近。
我家搬到这栋公寓已经有六年多,直到现在还会收到前任屋主不重要的信件,也是,要是我终於能脱离这里搬出去,一定头也不回的去,才不会回来拿信。
这是我现在居住的环境,以我爸计程车司机的薪水,都还得勤俭持家才缴得出房租,可想而知要回到卫贤有多难,但我还是得回去,否则我绝对会每天往卫贤跑,只为了见白新烈。
我爬上五楼,诅咒过楼梯,进了家门,就看见我爸穿着西装衬衫在吃泡面。
我爸听见声音看过来,「你今天怎麽这麽晚?」
他挂着温文的浅笑,与其说是计程车司机,更像经理阶级的上班族。
有人说贫穷让人丑态尽露,连仪容都放弃打理,那并没有发生在我爸的身上,已经四十六岁,他的身材维持在一种让人舒服的适中,不会太胖,也不是很瘦,发际线依旧待在原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年轻,除了操劳带来的脸色黯沉和气色不佳,他看起来状况很好。
我把脱下的鞋子摆好,「有点事。」
我和我爸的感情很好,他就是那种会把小孩宠上天的父亲,不会有小孩子讨厌这样的爸爸。
「你身上怎麽都是伤?」他皱眉问。
「跌倒了。」我本来就常用这三个字把打架的伤给一笔带过,但今天是事实。
我爸一脸不相信,他知道我在外面有多呼风唤雨,但他拿我没办法。
「你把头发剪掉了?」他接着转移重点。对於一个每天开车超过十六个小时的父亲来说,他能马上注意到小孩外表上的改变已经是很关心。
「比较方便。」我走过去,眼睛忍不住盯着他的额头猛瞧。
「怎麽了?有东西吗?」我爸摸摸脑袋。
我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说:「现在虽然不会,但爸早晚有一天会秃头,我现在只是先怀念。」
「这是一种诅咒?」我爸苦了一张脸。
我想了想,「勉强算是预言吧。」
「姊今天一直针对我们的头发,还要我以後绝对不要留长。」十郎在吃蜜饯,我赌她会越吃越饿,毕竟酸的开胃。
「还有千万别减肥。」
十郎瞪了我一眼,继续吃蜜饯。
我绕到厨房想把碗给洗了,看到乾净得可以去舔的水槽和流理台,才想到杨莉禾已经洗了。很好,我现在该做什麽才能显示我是若无其事提起「回卫贤」这件事?
最後,我决定直接在我爸面前坐下。
「爸,这是我一生唯一的请求,请让我转学去卫贤。」
我爸非常戏剧化的滑掉了筷子,嘴巴张开,我看见嚼烂到一半的泡面,恶。
「为什麽?」良久,他吞吐地问。
如果他一开口就是拒绝,我就能以激烈反抗作为最好的反应。
「不用到大学,只要高三这一年就好了。」我把事先想好的优点说出来,当你希望别人同意你无理取的要求,至少得找到一个优点说服对方。
「可是你高三了正要准备考大学,如果转学就要重新适应环境,课业势必会受到影响。」我爸用筷子搅着泡面,没有看我。
「我保证会考上你希望我考的学校,但是高三一定要在卫贤读,否则我绝对不可能考好。」我无法告诉他实情,感觉像在威胁他,我心底也觉得不好受。
「到底为什麽?」我爸依旧只问原因。
因为我是从未来来的,我来就是为了从一场车祸中拯救我未来的老公,可是我现在必须在拯救他之前先把我跟他的姻缘线牵起来,再打死结。
「因为……不这麽做,我将来一定会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