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更别提仙、妖两界向来持正邪双方之异,但这残破的花魂小妖当初舍命相护,又可有可无的在琉璃冰珀里待了三十年,加之其性纯善并无歹心,孟子陌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让她留了下来。
怎麽说也是一条命,若真随她心意回去凡尘,说不定用不着别的妖魔欺侮,她行到半路就已魂体消散,性命无保了。
只是见她天天蹲在院里蒙着大雪晒太阳跟月亮,靠着那稀薄的日月精华调养生息的,就算是铁石心肠,怎麽瞧也都隐约觉得心底不太踏实。
就这样等过了三个日夜,孟子陌终於忍不住启口:「天地灵气不只日月,至於这样天天待在院子里麽?」
「在屋里有隔阂啊。」小妖答得理所当然,但声线却有着零落的颤抖,「仙人也真不该点化我什麽『相由心生』,现在真是冻死我了……」
本来还能当成这漫天风雪是术法所为,偏偏那日孟子陌一说,她的心信了,身子也就信了,应当无感无知的天地灵气,就成了冰霜刺骨的寒气。
「进来吧。」孟子陌一叹,知道这小妖心眼直,可还真没想过能直成这般傻气。
「不成。」她摇头,发上积着的雪花抖落,像是下了一阵小雪,「我得早日完成固魂,我还想回去呢!」
仙境虽好,但渺无人气,待了三天就只见到这白衣仙人出入,其余半个也没有,与其说是仙境,倒不如说是个空荡荡的碉堡,固若金汤,却冰冷非常。这让她更想念本株所在的山林,修练时四周都是姊妹,偶有世人到来也无伤大雅,平和宁静、鸟语花香,生机勃勃的,那才叫热闹、才叫有趣。
本属稀松平常的一句思乡话,却让孟子陌再次觉得讶异。
「小妖,你到底对这世间事了解多少?」
职掌【极天宫】虽只有一百年,但从自己修仙以来就从未见过【极天宫】的宫门有过一日安宁,哪怕师尊明着定下「五年一收徒」的规矩,也还是总有那些高官贵子整日里想套近乎、求特遇。像这种三天两头就嚷着要离开【极天宫】的话,他算是头一回见识了。
「什麽小妖,我有名字的,我叫颜金玉!」她皱皱鼻子,「再说这世间事有什麽难的,不就分六界麽,神、魔、鬼、人、妖、仙……」
盘古开天辟地,自此世分六界:神、魔、鬼、人、妖、仙。
能识人者为「神」,能自识者为「仙」,「人」居中,堕者为「魔」,万物化「妖」,亡者则成「鬼」。
而人间又分「帝王」、「百官」、「平民」;神界是「天帝」及「诸神」;魔界乃「魔君」、「魔神」、「小魔」;妖界为「妖王」、「大妖」、「散妖」;鬼界分「鬼王」、「魂官」及「亡者」;而仙灵则分「尊者」、「五仙」、「修仙者」,其中的五仙便为「神仙」、「天仙」、「上仙」、「地仙」和「鬼仙」。
世道沦亡,一千年前,神魔大战之际,各界能者辈出,势争天下。天帝率领天兵天将与魔界大军开战,仙、妖两界也参与其中,神、魔之血遍洒,三千里的大地因此寸草不生,最後诸神折损上千,仙界的众仙则祭出以性命为代价的伏魔阵,这才将魔君绞死於阵前。
神界伤亡众多,後已不再看顾人间,隐遁於天上修生养息,徒留只余四等仙者的仙界;而魔界失了魔君,却是群魔诸妖乱舞,自行争位争得头破血流,也意外替人间留了这数百年的安宁,只剩小魔和散妖偶尔危害凡人。
伤亡惨烈,各界便有了断层,加上人间平静,修仙者也少了许多,自此极少有能人勘破一切,跃登仙位。如今仙界的能者就只剩崇光天仙,以及朔方、轩辕澈和孟子陌三位上仙。
崇光天仙是一对神仙夫妇留下来的血脉,自小栽培,根基深厚,朔方和轩辕澈则是人间翘楚,一为医者修仙,一为帝王仙术,至於孟子陌,他则是世出的天才,根骨极佳,早年拜於【极天宫】门下,在那修仙风气鼎盛之期,孟子陌竟只耗费短短三百年就修得了金仙之体与上仙之位,因此成为仙界最大的传奇。
孟子陌细细听完颜金玉的滔滔不绝,最後才轻描淡写地问:「那你可知晓此为何处?」
「洛霜居啊。」她指着宫门最高处上书的三字说道,「仙人莫不是想欺我不识字吧?那你可打错算盘了,我还未能化人之前,芙蓉姊姊就教过我不少字,连方才那些也都是她告诉我的呢!」语气骄傲,连小脸都仰得高高的。
孟子陌点点头,行至颜金玉身旁,只应道:「那你的芙蓉姊姊可清楚仙界【极天宫】内的掌门苑所之名?」
「仙人你说笑吧?」颜金玉小脸一歪,表情扭曲得像是见了鬼,「这等仙界秘事,我们这些花妖怎麽可能知──」
「大胆妖孽!竟敢擅闯我【极天宫】!」
不及颜金玉说完,一句厉喝破空乍响,同时伴随着凶猛又锐利的一道真气袭来,直欲取其颈项。
自承过千年树妖一击,颜金玉就未曾再触过如此强烈的杀意,她根本无暇反应,锋锐如利剑的真气顷刻内便已逼至咽喉。
而就在她以为即将命丧黄泉之时,身侧的孟子陌及时出掌相护,两道真气一拦一转,破空真气便落在旁侧大石上,硬生生劈出一道裂口,断金碎石。
碎石的力道激起雪花四溅,迷蒙了颜金玉的双眼。她根本看不清方才发生的事,只觉自个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等回过神了,冰凉的剑刃又已抵在颈上。
「说!是谁派你这妖物来此的!」
颜金玉眯眼细看,持剑相对的是一名青衫女子。黑发一样用银白发冠高束在顶,却俐落成束、显得英姿飒爽,相比之下,娇丽明艳的面容里却透满肃杀之气,高傲在上。
颜金玉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甚清楚,正不知该如何解释时,孟子陌轻淡的一语就带开了:「是我带回来的。」
青衫女子闻声仅是错愕一瞬,随即转过眼神,又惊又怒地看向孟子陌:「师叔,您身为【极天宫】掌门怎可如此轻率而为?将一只妖物带回宫里,您就不怕她伤了弟子们吗!」
这段对话炸开了方才那会儿惊险的争斗之因,更在颜金玉脑中炸出了这白衣仙人的身分。
错愕地张着嘴,好半天都吭不了声。
所以眼前这人,就是她从芙蓉姊姊那里听来、自己方才又夸赞了半天的仙界英才……如今仙界屈指可数的上仙之一、【极天宫】掌门孟子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