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初晴撑着伞，穿梭在残破不堪的旧闹区中，因为绵绵细雨，连平日在大街上游走的翘课学生和表情凶狠的混混都不见人影，连浓妆艳抹烟视媚行的女人也无拉拢客人之意，只是待在屋檐下，眼神朦胧的抽着菸。
她熟门熟路的摸进了一条灰暗的小巷，警戒的朝四周望望，像是在观察有没有人跟着她，接着才望向那熟悉的破旧招牌，上头的字已经斑驳到让人看不清到底是在写些什麽了。
程言墨已等在那家店前，他朝她点了点头，嘴角漫出一丝笑意：「很慢欸。」
「姐很忙的，你不知道吗？」颜初晴笑着捶了捶他，然後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肮脏的玻璃门，然而一踏进去，却闻不到一点尘味或霉味，反而是有股奇异的花香缠绕在鼻腔。
书架旁倚着一名短发的古装女子，即使全身包得紧紧的也不掩其身材婀娜，对方抬起头来看向他们俩：「颜姑娘、程公子，亚伦说，他这儿可不是眼镜行，是刺青店。」
「刘小姐，我不是来弄眼……」
「亚伦说，隐形眼镜也不属於小店的生意范畴。」
努力吞下＂他是怎麽知道的＂这句话，颜初晴虽然每次来访都会被那个人的未卜先知吓到，但她也明白，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
第一次来这家店时，她和程言墨还不满六岁，风华绝代的女人一手牵着她，另一手轻轻搭在程言墨的肩膀上，她还记得那双手温润如玉的触感，以及对方轻轻地弯下腰附在她耳边的严厉话语：「以後眼镜千万不要脱下来，一旦脱下，你就死定了。」
还年幼的她其实并不懂死亡为何，只能愣愣地看着对方严厉的神情点了点头。
可惜的是，她并没有遵守约定，但却不是以她的死亡作为告终，而是……
程言墨倒是比颜初晴记得更多，他还依稀可以看到女人忧愁的美丽容颜，听见那几句压低声量的交谈。
『拜托你了。』
『这是一条福祸难定的艰辛道路，您确定要这麽做吗？』
「颜姑娘？程公子？」古装女子略带疑惑的声音唤回了他们。
「可以见一下亚伦吗？」颜初晴叹气，「这件事只能拜托他了……」
「颜小姐，」一张带着病气的苍白面容从帘幕後面探出，「您每次来刺青店都不是来刺青的。」
「亚伦，拜托了。」颜初晴坚定地看着那名模样年少清秀，眼底却犹如被无数岁月洗涤的少年。
亚伦叹口气道：「也不是不行，但我需要你身上的一个东西。」
「血吗？」颜初晴挑眉，一旁的程言墨不安的动了一下。
「不，」亚伦淡淡的说，「但很接近了。」
颜初晴和程言墨一秒就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我到外面等你。」程言墨脸色有些苍白。
「没关系，」亚伦制止他，转头呼唤一旁的古装女子，「澄敏，带颜小姐去里面。」
刘澄敏点了点头：「颜姑娘，请随我来。」
程言墨看着颜初晴远去的背影，眼神带着点萧索。
「程先生，」亚伦淡淡的语句从他身旁传来，「你大可不必这麽害怕伤害她。」
程言墨听得出来，这句话除了明指他刚刚的动作外，还包含了另一种含意。
他咬紧了下唇，静默了许久才道：「……我只愿她可以拥有一般人的幸福一生。」
所以，夕阳余晖洒在教室的那一天，他才会一直趴在桌上闭着眼睛装睡。
即使听见了轻柔朝他缓缓靠近的足音，也听见了对方微带泪音的压抑话语，他还是一直没有抬头。
即便他很想很想，紧紧的抱住她，告诉她，他也一直喜欢着她。
然而，他很清楚，一旦放任自己跟随感情走，只会让她本来就波折的人生朝向更错误的方位。
他只要像这样陪在她身边就好，直到……找到另一双能托付的手。
那是让她通往普通人的幸福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