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黄路灯笼罩着城市,夜半时分路边依旧有喧闹的男女,也有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的餐厅,高高挂起的霓虹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刺眼光芒。
手握着方向盘,车子在马路上慢速度前进,驾驶人享受无人车争道的时刻。
前方精品店门口聚集了一小群人,跟外地来的观光客明显不同,车子经过时常子庆瞄了一眼,随後打电话报警。
拐了几个弯来到静谧的住宅区,他习惯性地多绕两圈,像是在巡逻,最後停在一栋老旧公寓门口。
下车歩上六楼,见门缝透露出微弱灯光,他按了门铃。
「叮咚叮咚」简洁有力分贝破表的门铃声透过大门放送给全世界知道这户人家有客人造访,尤其在夜深人静的好梦时刻。
要死了!掏掏耳朵,他都要聋了。
「来了,谁啊?」啪啪啪地汲着拖鞋,虽然带点慵懒,不过跟门铃有得比的清亮嗓音还是足以透彻人心,说明了主人是个年纪轻的小女生。
隔着铁链,门只开了一缝,如电的大眼从门後探出,顺道不客气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睡了?」看来他把她从睡梦中挖起来了。
「没有,刚准备要睡而已。」卸下链子,她打开门让他进屋。
脱了鞋,常子庆换上放在墙边黑色室内拖鞋,这里不知何时多了这个属於他的东西。
房子空间不大,只够隔成一厅一厨一房,屋内摆设也很乾净简单,不过对一个大学生而言在外求学能够有独立的租屋空间算是很难得了,更何况是寸土寸金的香港,加上她很会布置,一整个大走温馨风,搞得都能匹敌外面展示的样品屋了。
习惯性的走向她的房间,常子庆身子一落,舒服的躺在极度符合人体工学的躺椅上,像是为他量身订做一样,不管他再怎样睡不着,只要到她这,他总是睡得又香又甜。
「你又睡不着了吗?」轻声细问,热过睡前煮的水果茶,汤裴裴手里捧着一壶玻璃壶进到房间,为他斟了一杯。
岁末的天气已经由凉转冷,不过她的房间很温暖,那是一种令人发自内心的温暖,一种说不出也仿效不来的温暖。
房间很香,他问过她,她说是精油。
「精油对人体很好,我很喜欢佛手柑、橙油、檀香。」她喜欢精油,主修心理学的她也很清楚在什麽样的环境下,能够让不同焦虑的人获得安全感及最大舒适感。
将马克杯搁在长形的胡桃木桌边,汤裴裴在一旁读起犯罪心理学,无声的准备伴他度过今夜。
「你不睡吗?」她的背影在书桌台灯照射下变成一团黑色光晕,眯眼浅问,灯光不会太亮,他已经有了睡意。
「等等就睡。」视线没离开书本,半晌後一片静默,没再有任何声音,她转头,发现他已深沉睡去。
把灯光调暗,汤裴裴取来毯子为他盖上,收起他没喝的水果茶。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自从半年前他无意间救了在路上看杂志看到出神,差点被车撞到的她,他们似友非友的关系就一直这样。
轻轻地坐在床沿,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安心依赖的沉静睡容,伸手拨开他的浏海。
半年前差点发生车祸的地方就是楼下的街道,她见他受了伤过意不去,在取得他的同意下带他回家帮他上药。
「你是心理系的学生?」丢在桌上的背包散落出几本课本,其中有的他还读过。
「对啊,从你的一举一动跟你的行为模式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麽,是属於什麽性格的人。」她的志愿是要当个心理谘询师,还花了大钱装模作样地买了张义大利名牌的专业躺椅摆在家里。
哪有那麽神,现在的大学生都这样乱说话的吗?「那我现在在想什麽?」挂着那抹迷人的笑,他常子庆要试一下。
专心帮他左手上药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首与他四目对望,那双有神的大眼似真有灵性,能挖掘人深埋的内心事。
「很痛。」三十秒的对看换来两个字的结论。
心脏一跳,他愕然。「什麽意思?」
「受伤不会痛吗,我正在消毒耶!」她笑,像在笑他的大惊小怪。
於是他们认识了,他偶尔会过来这里,只为一句「能在这里睡一夜吗」,他也真的只求一夜好眠,虽说总是在晚上来,两人共处一室却从没发生任何事。
他很懂分寸,除了那张椅子外不会碰任何东西,两个人只会轻描淡写聊了几句话,然後她给他安静的空间,就真的像是心理医生跟病人一样。
汤裴裴明白他一直在保持距离,就算有时太过放松聊得深入些,隔天起来他对她依然以礼相待,还有陌生跟疏离。
虽然他有意在防备隐瞒,但是她看得出来他很不快乐、很痛苦、很寂寞,他甚至说过,只有在她这才能好好睡上一觉的……
脸颊一烫,她发现她哭了……她在心疼他,纵使她只是个未出社会的学生,纵使在他眼中她只是个女孩,但是她真的很想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希望他在她面前把喜怒哀乐都表现出来,不要再隐藏……
手掌不自觉覆上他的手,常子庆猛地一颤,吓得汤裴裴赶紧收手,看他挪了挪身子又睡去才安心。
想抱他,可是她不行,因为她知道他心中一直有挂寄的人,那份量很重,她无力,也不被允许搬开那浓浓的思念。
所以她只能以她的方式默默守护他,她为了他开始专硏精油,想让他舒缓压力,镇定神经,改善神经性失眠问题。
把在床头的枕头棉被移到床尾,只要他在这张椅子上睡觉,汤裴裴就会像这样盯着他暂时卸下防卫的睡颜,在最靠近他的身边伴着他睡,就像猫守护着主人一样忠心。
「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好喜欢好喜欢你……」
月光由没拉拢的窗帘外流泄进来,将地上两人的影子拖得细长,也将窗内的情愫因子照到没有尽头的另一端……
吱吱喳喳不绝於耳的鸟叫声打扰着难得睡上一觉的人的清梦,眼皮动了动,常子庆慵懒睁开眼,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冬阳。
舒服的一夜好眠让他难得放松,醒来反而觉得全身酸痛,骨头都要散了一样。
伸伸懒腰,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十点十分。
目光往旁一瞥,床上的棉被折得整整齐齐的,她总是比他早起床,将身上的毯子摺得方正,他放在她的棉被上,上下交叠相互依赖,这是她收留他在这里过夜的唯一要求,他只好照办。
看到移位的桌子上摆着张凳子,一旁还有灯泡,他昨晚就注意到,但难得袭来的强劲睡意让他选择忽略这件事。
二话不说拉过一般的椅子踩上,他轻松帮她把电灯换装完毕。
烤土司的香气洋溢在空气中,转头,汤裴裴倚在门边,似乎在享受看着这一幕,手中端着几片刚烤好的土司。
「早安!」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在他面前她一直是活力十足的。「灯泡我想说今天再换就好,谢谢你。」她又笑,左脸眼睛下方的凹痕更明显,笑起来像只小狐狸。
他把桌椅归位。「凳子搬这麽高很危险,怎麽不请你男友来帮你换?」况且她个头这麽小,就算桌子加上凳子可能也构不到。
「这种小事自己来就好了,要吃吗?热腾腾刚出炉的。」
「摔下来就不是小事了。」大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把精心梳理的发辫揉乱了,他顺便拿起一片土司咬在口中,口味让他惊喜。「嗯,花生酱?」原本只打算吃个意思,但现在他三两口解决口中的吐司後,又拿了一片塞进嘴巴里。
「你喜欢?」
「算吧,跟巧克力比起来的话。」
逛超市时她看到花生酱在特价,自己常吃的巧克力酱架上空荡荡又还没补货,只好拿了这个试试,没想到竟合他的口味。赶紧走回厨房,她快速抹了两片花生吐司放进准备一整个早上的爱心早餐。
坐在玄关处穿鞋,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纸袋。
「你的早餐。」在他身旁坐下,她笑意吟吟地献上早点。
「这嚜好,要补要钱?」嘴巴还咬着吐司,他一句话说得含糊不清。
「不用,我哪那麽小气。」他起身接过早餐,眼珠子却停留在清秀小脸上。「昨晚没睡好?」
「嗯,昨晚突然想起来今天要考试,看书看到很晚才睡。」随口撒了谎,其实只要他来,汤裴裴几乎都没什麽睡,不过今天黑眼圈是明显重了些。
「熬夜对身体不好。」
「这句话你没资格对我说吧,跟你比我算小咖,哼!」她皱皱鼻头。
「我是失眠不是熬夜。」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常子庆晃了一下纸袋。「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