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暑假,周佳琪看完借来的书,无聊了,就骑着爷爷改造过,用来载药材的载货三轮车,去到赵宇琛说的地址。
那是座温泉别墅,位置并不在闹区,周遭可说人烟稀少。
到了地点,周佳琪在高高的铁门外犹豫许久,不好意思按铃,她决定躲在别墅旁边的隐蔽处守株待兔,只等赵宇琛出入,跳出去来个巧遇。
她看的小说都是这样写的,男主角一遇到女主角,总会高兴热络的聊起来,後续无论发展什麽,就都顺理成章。
当然她看上的不是赵宇琛,而是赵宇琛口中满屋子的书。
但事实上?
周佳琪乾等了几天,终於证实,人生果然没有那麽顺利。
她一直没等到赵宇琛,却在决定去按门铃的第四天,在路上拾金不昧……不,不对,她昧了,而且还直接捡了回家。
夏天毒辣的太阳下,她捡到一个倒在路边的苍白小男孩。
周佳琪只花了两秒钟,确定人真的昏倒而不是装的──中暑症状,这应该真的是中暑症状没错,不是假的,必须立刻紧急处理!
至於呼救?一栋她等在外头三天,完全没见到有人经过或出入的房子,呼救绝对不是个好选项。
周佳琪慌张之余,不免有一点奇异的兴奋:她生涯中第一位诊断的人类病患,居然在这种时刻出现了!
那年,她还不了解人世险恶,还没学会冷眼旁观,更没想过瞻前顾後。
此时对她而言,把眼前无害的小男孩捡回家看病,跟她两个月前在路上把一只翅膀受伤的鸟捡回家照顾,是同样的事。
只不过体积大小不同,运送男孩的过程困难一点罢了。
也只有困难一点点。
因为,回家的路是下坡,不到十分钟,周佳琪把人载得不见踪影。
*
「人呢?」
十分钟後,当叶子寒翻完整栋别墅找出来,照理说不可能离得太远的某人,早已消失不见。
「……妈的。」以後再也不接这种青春叛逆期小鬼的保护任务了。
在他面前装得一脸乖宝宝样,居然趁他不注意时翘家。
昨天赵伯旭才刚确认他的药剂无副作用,服药一周後进行注射,就能恢复符合实龄的正常外貌,结果今天他人就带着药跑了!
要说不是预谋已久,谁信?
*
言唯曦是被奇异的气味呛醒的。
清醒时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口袋里的药瓶,确认还在,他睁眼,好奇的看着四周被燻得微黄的墙壁。
没有他习惯的消毒水味,他确定这里不是医院,更不是警局,也绝不是他认识的任何地方,他当即笑了。
「真有趣。」他被谁捡走了?他不只甩掉叶子寒,甚至就连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人在哪里。
自由啊,真好。四处传来不怎麽好闻的药材熬煮气味,对他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美好空气。
明知道很快会有人找到他,把他带回去,言唯曦还是很享受这一刻的胜利,连带着那个正盯着碳炉和陶锅,努力熬煮着不知名物体的黑皮肤小身影,他都觉得顺眼了起来。
一反平日的沉默,他主动开口。
「你在做什麽?」
「你醒了?」周佳琪别过头。
水一样的声音,微凉,清澈中带着六、七岁儿童特有的稚嫩,语气怎麽会出乎意料的成熟?这样的反差,很吸引人。
周佳琪现在的词汇量,完全不足以描述这个声音带给她的惊奇。
她顾不得煎药,也顾不得脸上沾到的烟灰,跑到他面前,认真的还拿着小本本开始「问诊」。
这模样把言唯曦逗得很乐,脸上微笑迟迟不散。
「你怎麽会一个人待在路上?怎麽昏倒的?现在感觉怎麽样?你身体很虚的,看脸色就知道,大夏天不能在外面乱跑,知道吗?」
看在言唯曦眼里,纯粹当周佳琪是小孩在玩医生游戏,当然,他完全没有自己现在看起来比人家更幼齿的自觉。
他啼笑皆非,指着还在咕嘟嘟冒烟的小火炉,反问。
「先回答我,你在做什麽?」
周佳琪愣了愣,眼前的小男孩似乎表现得很不像小孩,但她还是照实回答了:「帮你煮药啊。」
「煮药?」以熬炼法从植株萃取药性?好古老的炼药方式。
对於从小几乎是活在顶尖配备医疗室里的言唯曦而言,煮药是个很新奇的名词,但这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嫌弃。
他撇嘴。「我不喝那东西,小女巫。」
周佳琪并不知道,如今在这位小病人的眼中,她的定位,差不多就是中世纪欧洲那种会把蟾蜍乾扔进大锅里熬煮的女巫。
开玩笑,他要是吃错任何一点东西导致过敏,除了会引发姆指症之外,最严重的後果是当场停止呼吸。
周佳琪不接受,面对不配合的小病人,她有样学样的板起脸维护权威。
「为什麽?生病了就要吃药,还有,我不是女巫,是医生,医生!」
他是该吃药,只是没打算喝女巫汤;但眼前过於认真的小女孩,言唯曦一时兴起的想逗她。他现在倒想起自己还披着一张六岁小孩的皮,再蠢的话说出口也不怕丢脸了。
「那医生,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能说出去哦。」言唯曦睁着一双单纯的眼睛,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凑过去。
「我保证不说出去。」周佳琪一脸认真的保证,眼睛闪亮亮。
「老实说我不是生病。」
「不然呢?」
「其实呢,」言唯曦压低声音对她招招手,周佳琪紧张地又靠近了一点。「我是被诅咒了!为了逃出恶魔的领域,才会被诅咒,变成现在的样子……不需要吃药,只要破除诅咒我就能恢复正常,乱吃药的话,我会被毒死的。」
周佳琪:「……骗人!」骗谁!她都国小毕业了,又不是白痴好吗!
「真的,不然你看,哪有正常人皮肤跟我一样白?这就是我一直被关在恶魔深渊的证据。」
他还像模像样的真捋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摆在周佳琪眼前。
很难形容那是什麽样的白,白得透了血管,几乎可以感觉表皮下血液的流动,周佳琪沾了点灰的手放在他旁边,顿时被衬托得从单纯的皮肤微黑,变成非洲土着。
心里涌出一种奇怪的惭愧与不安,周佳琪赶紧把自己的手藏起来。
「乱讲,你只是很少晒太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