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许瑞霖本来要出去找流星的,可是他没去。
他想想,自己的身体都已经虚弱成这样了,干嘛还拖着一把骨头出去?
他坐在铁梯上,回想起自己三十三载的人生,不,他好像更老,还是更年轻?他自己都记不得了,他窜改过出生年月日,进入国家科学院时,用的是假资料,在什麽都电子化的时代,骇客无孔不入。
但他保留了自己的真名。
「喵呜~喵呜~」
这只三花猫很黏人,总是知道他在哪里、总是会蹭到他脚边。
他摸摸猫咪的头。
他是在两年前捡到这只猫的。
那时,这只猫就已经是成猫了,带去给兽医看过,有一点皮肤病、驱个虫、顺便结紮,现在很健康,他以为是成猫的流浪猫应该是街头的老手,可能吃饱了就溜,没想到猫居然留下来了。
一会儿窝在他床上、一会儿窝在衣橱,自己找最舒适的角落。
睡饱就吵着吃,吃完就绕着他的实验室玩,玩累了就睡。
就这样留了下来。
如果说他会离开,他最舍不得的就是这只猫。
「猫咪啊,你知道我快要死了吗?」
猫咪发出呼噜声,很有安全感。
「我的身体快要腐烂了,我这口气,越来越弱了……」
他低下头,抱起猫,拥抱在怀里。
「我不在了,你怎麽办?」
他好像对哪个男人,都没这麽说过,也没这麽难过过。
「我把饲料都留着,我会买好多好多,都存在房间里,好不好?」
他的下巴碰着猫咪的头,猫咪除了发出呼噜声,还闭上眼,彷佛想睡。
他却难过的几乎要掉下泪来。
他不在了,这只猫怎麽办?又要流浪街头吗?
他已经为自己的实验室做好打算,等他一走,这里的东西都会被冲到臭水沟,没有人能取得他的研究成果,没有人!
他擦掉眼角泪光,扶着铁梯扶手,走回卧室。
他一直觉得房子的采光不好,可是就这样住了三年,反正他的实验室不需要阳光,真想晒太阳,走到楼下就好。
白天太阳照进来的方向,是从厕所的那扇窗,如今那窗子被流星拆了,他不打算修。
他走到杂乱的电脑桌前,这具电脑没有和实验室的系统连线,而且机型很旧。
没有透明的漂浮触控萤幕,而是有实体键盘、滑鼠和方形的萤幕,但杂物盖在电脑桌上,几乎淹没了放滑鼠的地方。
他把过期的报章杂志推开,除了滑鼠,桌上还有一具室内电话。
他不曾用过。
因为打了电话,就会被人家发现他在哪里。
他拉开抽屉,抽屉里一样放了杂物,还有小首饰、零钱,在角落的地方,有一把古铜色的钥匙。
他从没用这把钥匙打开任何锁,他就只是收着。
但一把不能开锁的钥匙,收着做什麽呢?
收着……是舍不得丢。
他拿起钥匙,回想起那情境——你见了人,到处发钥匙吗?——突然一阵剧烈咳嗽,让他摀着嘴,当他的手慢慢放下,掌心有一块血迹。
他愣住了。
他的身体被药、被人工的手段折磨太久了,虽然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可是……他仍不免感伤。
他所做的努力,他得到的成就,那些风光、那些闪耀……那些肯定!
都将被自己的虚荣掠夺一空,如果他不是这麽执着於外貌……唉,可是不美,会有人注意到他吗?他不要默默无名一辈子啊!
他执拗的、高傲的,不後悔。
擦掉手掌的血,他拿起话筒,拨打记在脑袋里的号码。
他的头脑……是他确信唯一没有被人工整过的地方,那里储存了他这一生的经历、知识、研究成果,甚至包括电话号码。
他只希望不是哪个「秘书」接的。
响了几声,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