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巴黎。
军统上峰指示:任命「毒蛇」、「毒蜂」赴巴黎执行抓捕「烟缸」任务。
学生公寓。
钥匙声响,阿诚习惯性迎上去,门口却站着两人。
阿诚接过明楼手中沉甸甸的长匣盒子,这熟悉的重量,形状,阿诚抬头瞧了他大哥一眼,侧身让明楼二人入内,明楼向阿诚道:「阿诚,这位是王先生,一个大学的同事。」
阿诚礼貌道:「王先生好!」
「毒蜂」王天风「嗯!」了声,走到沙发上坐下,抬眼打量阿诚。
明楼唤阿诚道:「阿诚,替我跟王先生弄晚饭吧!一路过来累得够呛!」
「是!」阿诚捧着刚泡好的茶应道,替二人斟好茶后回厨房做饭去了。
王天风又瞄了瞄阿诚,道:「你弟弟?」
明楼点点头。
「亲弟弟?看年岁不大像。」王天风道。
「不是亲的。」明楼并不打算多说。
王天风也不多问,道:「看起来,挺有能耐的。」
「阿诚不读死书。」明楼装不明白。
王天风没说下去了,欣赏着壁上一幅幅挂着的油画,阿诚端着热咖啡、长面包、香肠走了出来,道:「宿舍里就剩这些了。」
王天风闻闻咖啡,道:「咖啡不错!」
向阿诚道:「你画的?」
阿诚愣一下,才明白他是说墙上的油画,道:「是。」
明楼道:「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王天风道:「你好像很怕我说话啊?」
明楼道:「我是不想听你说废话!」
转向阿诚道:「阿诚,这画画,闲暇时玩玩可以,不要耽误了功课!」
阿诚受教,躬身恭敬应道:「是!」
「一起吃吧!」明楼道。
「大哥,我不吃了,我约同学吃饭,算时间该出门了,今晚就不回来了!」阿诚道。
「好,注意安全。」明楼点头。
吃完饭,王天风从口袋摸出包烟,眼睛四处扫射寻找烟缸。
明楼瞧他模样,问道:「找什么呢?」
「烟缸。」王天风叼着烟道。
「『烟缸』到底是什么人?」明楼疑惑。
「我真在找烟缸。」王天风道。
明楼顺手从茶几上拿个空杯递给他当烟缸。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是女的。她要去苏联,但哈尔滨转运站出现叛徒,只能往这条路走。哈尔滨警局扣着情报不肯与我们沟通,派个接头人来却被『烟缸』杀了。」王天风道。
「够心狠手辣。」明楼叹口气。
「共产党交通局也够厉害,上海、香港、油头、大埔、巴黎......真聪明啊!要不是哈尔滨破获一个联络点,做梦都想不到巴黎还有个红色中转站。」王天风喃喃道。
「诶你说,阿诚今晚要跟同学吃饭?」王天风突然道。
「不是我说,是他说!」明楼更正。
「随便!我倒是在他身上闻到『烟缸』味儿!」王天风语气怀疑。
明楼一震,盯着他道:「不可能!我们明家的孩子,不关心政治!」
「那你呢?」王天风戏谑问道。
「我爱国!」明楼道。
「明白!」王天风点头道:「我只是说,他身上有一股和『烟缸』一样的花草香味儿,我可是和她交过手的。」
「花店...」明楼沉吟。
「嗯...不错!等会的目标,香榭丽舍街的花店!」王天风道。
明楼心绪烦乱,这「疯子」的直觉,一向准得很!
共产党组织上级指示:唤醒「眼镜蛇」为情报组组长,特派「青瓷」辅助,在巴黎香榭丽舍大街后双层花坊接头,执行转移「烟缸」任务。
接头暗号:
「青瓷」:「你家孩子还好吗?」
「眼镜蛇」:「一切都好。」
「烟缸」:「我孩子病了。」
「烟缸」本名贵婉,是巴黎大学的一名讲师,哈尔滨世家子弟的身份给予她最好的行动保护伞。在巴黎时,遇到从上海来求学的明诚,成功发展他为自己的下线,1934年10月,明诚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代号「青瓷」。
今夜,是「眼镜蛇」、「烟缸」、「青瓷」的接头之夜。今夜,「青瓷」从「烟缸」的下线转配到「眼镜蛇」下线。
晚上十一点,巴黎飘着雪。
「我们早些出发,熟悉路线。」宿舍里,明楼看看手表道。
「好!」王天风点头赞同。
明楼心底有数,他知道,但凡红色交通站一定会有食宿场所,所以,他故意领着王天风在香榭丽舍街兜圈子,围着一些小花店瞎转悠,已经逛了不下七、八家花店。
王天风就是一只天生的猎犬,走着走着就开始嘀咕:「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了?」明楼心头一紧,问道。
「有眼睛...」王天风低声道。
「哈尔滨警局?」明楼问道。
「嗯!」王天风点头。
哈尔滨警局一直追着这条线,如果真的追来,麻烦就大了。
「我们分开走!」王天风突然道。
这正是明楼所想,而且这话必须由王天风开口。
「好!」明楼附和。
「机灵点!」王天风嘱咐。
「你也是!」明楼道。
两人分开后,明楼走走停停,确定四周无人跟踪后,才绕到香榭丽舍街后一家双层花坊处。
明楼在拐角再次观察确认,正准备进入花坊时,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潇洒从另一边走来,推门进去。
明楼僵在原地,这...不可能是真的!婉顺、安静、一门心思学习,要做学者的孩子,怎么会涉足腥风血雨的谍海!?或许是自己眼花了,或许来接头的人是熟人...但,绝对不可能是他!也绝对不能是他!
要出事了!明楼有种不祥的预感,身为特工,他必须想到所有可能,所有退路。如果真的是阿诚...或许,自己的双重间谍身份能派上用场,能以国民党身份,去就自己真正的同志,家人!
不容多想,明楼进入花坊,刚走到通往二楼楼梯处,拳风迎面袭来,明楼手上提着枪盒,下意识一闪,手上一扯枪盒,长枪在手。
来人居高临下,空手夺枪。
一瞥眼间,两人以瞧清彼此。阿诚的冷面相对令明楼目瞪口呆,短暂凝视,彼此相搏。
阿诚手上越发无力,被明楼长枪抵住,只能束手就擒,同时,一支枪管也对着明楼,成对角之势。
乌发,锦袍,貂裘,贵婉持枪而立。
明楼狠狠盯着阿诚,阿诚瞬间知道明楼真实身份,突然不知所措。阿诚不知道明楼是国民党特工,更不知道他还是地下党,他曾经猜测过大哥如果知道自己涉足政治的强烈反应,但都远不如今夜相遇之惊心动魄。
阿诚颤声道:「你家孩子还好吗?」
「一切都好。」明楼不阴不阳道。
「我孩子病了。」贵婉道。
贵婉看清明楼,把枪收了,道:「他叫明诚,是我的下线,上级指示,将他调到你下面。」她那意思,叫明楼放下枪。
明楼把枪一收,直接扔给阿诚,阿诚接住。
明楼走上楼梯,阿诚、贵婉跟着。
一上二楼,「跪这儿!」明楼停下脚步,丢下一句冰凉的话。
阿诚跪下。
明楼和贵婉走到里面坐了,贵婉看了看两人,点支烟,顺手给明楼倒杯玫瑰红茶,道:「你们认识?」
明楼喝了口茶,道:「别装了,你不知道他是谁,发展他做下线!?」
「我们是一年前在巴黎大学读书会上认识的。」贵婉道。
「一年前!?」明楼大怒,重重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开始在房内找东西。
「找什么?」贵婉问道。
「拐杖。」明楼答。
「花坊没有拐杖。」贵婉道。
「没拐杖!?」明楼四处一瞧,走向伞桶,抄把伞朝阿诚走去。
「你做什么!?」贵婉挡在他身前:「搁下!」贵婉喊道。
「让开!」明楼厉声道。
「他是我下线!我有权保护他!」贵婉道。
「他是我弟弟!」明楼一把推开贵婉,走到阿诚面前没头没脸抬手就打,阿诚不敢闪避,咬牙生生受着。
让明楼发泄的狠打了十几下,贵婉在旁看着甚是不忍,走过去,抓住伞,道:「好了,别打了!他还有重要任务!」
「什么任务?」明楼收手。
「『青瓷』要护送43号去莫斯科。」贵婉道。
「你换人吧!」明楼断然拒绝道。
贵婉突然严肃起来,一字一句道:「你听着,『青瓷』,就是43号!」
「混蛋!」明楼骂道。
「内部出问体,所以放了烟幕弹。」贵婉道:「让敌人误以为走的是两个,其实是交通局出问题,我们打保存实力,送『青瓷』去莫斯科受训,暂时解散这巴黎护送站。」
「他行吗!?」明楼有些不相信。
「他又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贵婉道。
贵婉的话让明楼瞬间明白,阿诚已经瞒着他做很多事了。「他送过几个?」明楼忍气问道。
「年内已护送三个,这次护送自己,算第四个。」贵婉道。
明楼低头沉思着,忽然道:「你听着,43号已经牺牲了,所以,去莫斯科的任务无法完成!!」
「你什么意思!?这是上级的安排!『青瓷』也必须受训!」贵婉道。
「是,我知道。回覆上级,43号牺牲,行动取消。而,你是知道我身份的,我让阿诚到军统受训!说实话,军统的训练班,其实比较好。」明楼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贵婉知道明楼在组织的份量,无奈道:「好吧!」
「好了,你们那有人叛变,哈尔滨警局也来了人,还有军统的,现在要怎么走?」明楼见时间差不多了,谈起正事。
「我丈夫是这条红色交通线的负责人,会在凌晨两点准时来接我,当然,这也可能是陷阱。我今天的任务,第一,让『青瓷』安全撤离;第二,等我丈夫。」贵婉道。
「这是陷阱!!」明楼道。
「我知道。如果我丈夫好好的,今晚我便能够安全撤离,如果我丈夫出了问题,那我会在凌晨两点被逮捕,被枪决。」贵婉道。
「现在一起从后面撤离!」明楼果断决定。
「不行,我要等我丈夫,如果他出了问题,我活着有什么意义。让『青瓷』安全撤离!」贵婉道。
「你想好了?」明楼再次追问。
「想好了!所以我才向组织申请,将『青瓷』调给你,组织也同意了。」贵婉坚决答道。回头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阿诚,向明楼道:「别怪他。」
「我不怪他。」明楼道。也看了阿诚一眼。
「也别怪我。」贵婉补一句。
明楼走近阿诚,拉起他,道:「独自从后面撤离,回宿舍!」
阿诚抬头,道:「大哥,我跟你们一起!」
明楼沉声道:「这是命令!我是你上级!立刻撤离!」
贵婉也道:「立刻撤离!」
阿诚道:「我不能...」
「啪!」一声脆响,明楼一耳光甩过去,咬牙道:「你给我滚!!」
「我不走!」阿诚也豁出去了。
「你!」明楼指着他,气道:「王天风他要来了,他见到你你要我怎么解释!?谁知道那疯子发起疯来会干什么!?你那么想牺牲?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走,军法家法都饶不了你!」
凌晨一点半,「青瓷」撤离花坊。
随后,「眼镜蛇」撤离。
明楼埋伏在花坊附近,等王天风和哈尔滨警员到来。
王天风已在对面洋楼上,一把枪在窗口,瞄准对面女子。
凌晨两点整,贵婉走出花坊。
「砰!」枪响。
所谓的「夫妻」撤离,其实就是个致命圈套,贵婉,当街被枪杀,鲜红的血洒在雪白的地上,染成艳丽的颜色。
一辆马车驶来,车上之人微笑道:「我知道你们跟我打埋伏,从哈尔滨就开始了,最终还是我杀了『烟缸』,你们什么都...」
「砰!」枪响。
哈尔滨警员脸上得意之色,转为满眼不可思议,身子缓缓从马车上栽下来。
「你杀了『烟缸』,但我杀了你,所以是我杀了『烟缸』。」明楼理理衣服,说的毫不在意,「走吧疯子!回去覆命,今天你还是住阿诚的宿舍吧?」
「他妈的...」王天风喃喃骂一句:「疯起来比我还疯。」
那晚,阿诚果然彻夜未归。为了分担风险,王天风隔日一大早的机票飞回上海覆命去了,等待两日後明楼归来,一起接受上峰表扬。
宿舍只剩明楼一人,直等到中午仍是没有阿诚的影子,明楼便翻出阿诚的证件去巴黎大学,替他把学给退了,再回宿舍时,阿诚已经回来。
阿诚面容憔悴睡在沙发上,明楼一愣,憋了这许久的火倒不知该怎麽发了,又是心疼又是窝火,替他拿了被子盖上,自己去厨房泡了杯茶,静静的坐到对面沙发。
一个多小时後,大概是阿诚听见明楼拨弄手中杯盖发出清脆的声音,迷糊醒转,愣了许久才醒过神来,记忆涌入脑海,抬眼见到对面坐着的明楼,迅速的爬起来,站直身子惴惴的听候发落。
在这一个多小时,明楼也在想着要如何处理这事,说阿诚错吧?但爱国错在哪儿?违反家规?自己违反得更彻底。阿诚干这也没有影响到学业,还可以说是瞒的滴水不漏,要不是自己也参与组织,恐怕一辈子都得背他蒙在鼓里,如果他牺牲了,整个明家也不会知道发生什麽事。
阿诚何错之有!?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既然跟自己一样已有选择,走上这条不归之路,那只能做到,尽量活下来!保护家族,保护大姐,保护明台,其余也不必多说什麽了。
明楼看着眼前的弟弟,他的成长过程历历在目,明楼实在不知该说什麽好。
「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吧!」明楼看着蓬头垢面的阿诚道。
阿诚显然没有料到大哥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低低的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明楼狠狠揉了揉太阳穴。
待阿诚再次站在明楼身前,如换个人般,只是一眼便能看出心情非常不佳,低着头站着。并不打算说什麽,他没有做错!自己只是想尽微薄之力报效国家,国,家,就如大哥所说,没有国何来的家!?他原本以为大哥会说这些只是教他做人的道理,却没想到其中另有深意。
相对无言许久,终是明楼打破平静,沉声问道:「你都站在这里了,不打算解释吗?」明楼知道,做这种事心里所需承受的压力极大,他知道,阿诚还没有接受贵婉牺牲的事实,还深陷在悲伤的情绪里,不能平静处事,这对一个特工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但未来只会更加凶险,阿诚必须一一克服。
「大哥都知道了,还能怎麽解释?」阿诚因为贵婉的死,心情烦躁,话没过过大脑就冲口而出。
「然後呢?」明楼见他理直气壮,原来的怒火渐渐被勾起。
阿诚不语。
明楼叹口气,道:「阿诚,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能不能冷静一下,我们好好谈谈?」
阿诚低头道:「大哥,我知道错了,您责罚吧!」
「你知道错了?那你说说。」明楼道。
阿诚倒是回答得很快,道:「我不该参与政治!」他并没有说不该欺瞒大哥之类的话,只说参与政治,有违家规,因为这样,错的就并不只他一人!
明楼气急反笑,他那点小心思自己怎会不知道,道:「阿诚,你不笨,你真的认为你错在这里?还是拿这个敷衍我?」
阿诚本来打定主意,如果大哥要以这样的理由罚他,那自己就可以反驳,没想到,计策被当场戳穿。
「跪下!」明楼喝道。
阿诚脾气一上来,就倔的跟牛一样,脑袋里飞速运转,要怎样才能把大哥一起拉下水,凭什麽大哥可以搞政治,还以家规来压自己。突然一声大喝,吓的身子一抖,在明楼积威之下,立即便跪了下来。
「看来你太轻松了啊!跪着想。」明楼道。
大哥这是要逼供吗?阿诚又道:「我...我不该隐瞒大哥。」
「再想!」明楼站起身。
阿诚却又不说话了。他再也不想提起昨晚的事了,一想到贵婉的死,心中便如凌迟般难受。「大哥,对不起。」阿诚道。
「你没有对不起我!」明楼道。
阿诚疑惑,抬起头,对上明楼凌厉的目光,又慌忙避开。
明楼继续道:「阿诚,你有你的理想与抱负,既然有所选择,我便不干涉你,你,错在对不起大姐!」
明楼道:「阿诚,大姐待你如同亲弟弟,送你来巴黎念书,接受高等教育,大姐如果知道你到巴黎竟然涉足政治,踏入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谍海,随时都有可能性命不保,你要让大姐对你有多失望!你虽忠於国,却不孝至极!」
阿诚猛的抬头,道:「大哥,那你呢!?」
明楼道:「明家,有我一个还不够麽!你想让大姐对我们都失望至极?阿诚,大姐为了明家,为了我们,她一个女人挑起这麽个担子,放弃属於女人该有的生活,苦了这些年,就是希望我们成器,能够本本份份的作一个学者,希望我们一世平安!我对不起大姐,而你,却再次伤她的心!」
阿诚道:「我错了。」
明楼道:「做这行的,无路可退,我们都对不起大姐,所以,必须懂得保护自己,让自己活下来!」
「是!」阿诚应道。
「还有,做为你的上级,我必须对你的行为作出批评!」明楼复坐下,续道:「因为你个性冲动,思虑不够缜密,行事太不冷静,你昨夜的表现,实在令我不满,从你种种做事方式来看,很容易就会将你的战友送进坟墓!」
「我接受批评。」阿诚道。
「好!还有一件事,既然我们走到一处,你成了我的下级,今日,我们就来立立规矩!」明楼压着火气说道。
「跟我做事不容易,你要是到时後悔了,我可以替你安排请组织将你调走!」明楼一边思索着,道:「一、任何事情不准先斩後奏,除非已至生死抉择。二、没有万全之策,切勿贸然行事。三、任何行动活命最大,不可有轻生之念。就这三点,你能做到吗?」
「我能做到!」阿诚跪的有些吃力。
明楼见他听进去了,心下安慰,道:「那你觉得,你的所作所为,该不该罚?」
「该罚!」阿诚心里愧疚。
「不说我违反家规了?」明楼戏谑问道。
「大哥,我知错了!」阿诚低声道。
明楼面色稍霁,道:「知错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去把长凳搬来。」
「是!」阿诚扶着茶几起身,将宿舍里唯一的中国式长凳搬了过来,有些尴尬的看着明楼。
「不知道该怎麽做?要我教你?」明楼冷冷的瞧着他。
「大哥...我...能不能...」阿诚还没说完,明楼便打断了他。
「趴上去!」明楼轻喝。
阿诚不敢多言,因为身高关系,修长的腿便横跨在凳子两侧,双手抓着凳脚。
明楼解下自己腰上皮带,对折了,道:「裤子褪了!」
阿诚大惊,道:「大哥,我已经大了,能不能不...啊!...」一皮带悄无声息的甩下来。
阿诚默默解下皮带,褪了西装裤,羞得很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明楼冷冷道:「从今往後,你我便多了一重关系,这会是最後一次让你这麽没脸的挨打。四十下!好好长长记性!」
数年後,阿诚回想,这是一生两次中,其中一次生不如死的经历。
不论身为兄长,还是上级,明楼决定要狠狠的给阿诚一次教训,刻骨铭心。让他褪了裤子并不是要羞辱他,既下定决心不会轻饶,这样方便看他的伤势。
明楼却不着急打,扯了扯手上皮带,道:「你背着我做这些事,就该想到有今天,虽然打你无法挽回你所做的一切,但是疼痛有助於记忆,这顿打一定能让你学会思虑周全,能为以後省去不少麻烦。」
「啪」一声,明楼手中的皮带抽下去,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阿诚身子一紧,明楼停了会,等疼痛散布阿诚全身,这才重重挥下第二下,落在与之前相同的位置,肤色已变的深红。
「呃...」阿诚身子开始忍不住微微的抖。
明楼不说话,只是看着阿诚喘粗气,又一皮带甩下。
「啊...!」阿诚头一仰,双手紧抓凳子,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不是他忍耐力太差,只是明楼每一下都使尽全身气力,打在同一个位置,每打一下还停会儿,直等疼痛钻进他心里,这才再挥下一鞭。
当打完十下,阿诚已是惨呼连连,剩下的力气都拿来忍受疼痛,哪有心思为褫衣而羞耻,臀上一道三指宽紫黑色瘀痕,血珠不停地往外爬,阿诚依旧抖着,额头上细细冒着汗。
明楼打量皮带沾上的鲜血,停了会让阿诚调匀呼吸,才淡淡道:「这十下,打你不孝大姐,过着在悬崖上走钢丝的生活,自轻生命!你说,我打的冤不冤!你该不该打!?」
「该...该打!」阿诚努力稳住自己疼到发抖的声音,压抑想从凳子上逃走冲动,臀上如千万只虫子噬咬,只十下,就能如此疼麽!大哥这般晾着自己,又是另一番折麽,还有三十,阿诚突然想,自己会不会吃疼不住晕过去?
「啪」清脆声响,开始第二回责打,皮带平平落在那道紫黑色瘀痕之下,又让原本白皙的皮肤染上红晕。
「啊!!...」阿诚无法控制的惨呼。
「啪!啪!啪!」突然凌厉的三鞭迅速异常甩下来,似是惩罚他那麽容易便吃不住打。
「啊啊啊啊啊!!!」阿诚眼泪终於喷涌而出,忍不住身子扭动。
「啪」又是一鞭,不论阿诚动的厉害,皮带如灵蛇般稳稳打在第二道凌子上,分毫不差。
「不许动!是谁教的你规矩!」明楼喝道。
「啪」
「啊!!!!」阿诚下意识躲闪,皮带依旧打在相同地方,阿诚眼泪止不住的流。
明楼鞭鞭不留力气,十下打完,又是一道紫黑色三指宽的瘀痕,冒着鲜血。阿诚脱力地趴在凳子上。
「这十下,打你意气用事,不懂服从命令,服从上级!不拿自己的命当命!你说,我打的冤不冤!你该不该打!?」明楼淡淡道。
「该打...」阿诚呜咽道,皱着眉紧紧抱着凳子,等待短暂平静过後的暴雨。
每十下打完,明楼便指出一条错处,歇一会,不知是让他消化疼痛,还是等疼痛散布他全身。
不知结果的等待会使人恐惧,渐渐摧毁一个人的心志。看着阿诚发抖的身子,明楼心底一声叹息,「啪」皮带毫不留情,印下第三道鞭痕。
「大哥...」阿诚受不住了,忍不住求饶,他没想到因为入党,受到大哥如此惨烈的责罚,之前那般舍生取义的豪情壮志,被眼前之人摧毁得一乾二净,因为那人是他信赖的大哥,虽然知道大哥会生气,会责打他,但他也相信,大哥会了解他,会明白大义,却没想到,换来一鞭狠过一鞭的无情鞭笞。
「住口!」明楼抽下一鞭骂道。
阿诚被吼的一愣,明楼道:「我如今不但是你大哥,更是你上级!对你宽待纵容,就是等於眼睁睁看着你走进坟墓!疼,就给我记在心里!怕疼你就不要走这条路!」
这十下明楼打的急,阿诚疼的眼前阵阵发黑,手指死死抓着凳脚,双腿颤抖。
「这十下打你行事思虑不周,遇事不够冷静,这种行为足以让自己,和你的战友身陷绝境!最後十下,自己报数!」明楼道。
「啪」印上第四道鞭痕,溅起鞭上血珠。
「唔...一...」阿诚忍痛报数。
「啪」
「啊!!...二...」
一个持续无情挥鞭,一个忍痛委屈报数。
明楼声音冷冷响起,一句句话有如凌迟,剐着阿诚的心,一边重重责打,一边道:「贵婉牺牲了,你很伤心吧!?」
「啪」
「呜...五...」
「啪」
「贵婉的死,就足以乱了你的方寸!?」
「啊!...六...」
「啪」
「为了贵婉,你也不想活了!?」
「呜呜...七...」在剧痛之下,阿诚情绪逐渐失控,大哥一句一贵婉,就像刀子一样刺进心中,身上疼,心更疼。
「啪」
「你不想活,怎不寻短见去!?受了挫折,便一厥不振!?」
「呜......她是我的战友!!」阿诚突然哑着嗓子哭喊道。
终於发泄出来了!明楼叹口气,阿诚从小什麽事都憋在心里,一个人忍着受着,没有人知道他心中到底有多少伤痛,伤得多深,阿诚都默默忍受。
明楼搁下沾满鲜血的皮带,蹲下身一手环住阿诚的肩,阿诚趴在凳上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贵婉的死,哀伤终於能尽情发泄。
「大哥!...她是我的战友!...」阿诚痛极,嘶哑着嗓子。
「大哥知道!」明楼心疼的拍着他的背,「贵婉牺牲,我也很难过,但我们不能为她而停下脚步,因为敌人只会步步进逼,而我们,没有时间去伤心难过!」明楼将他上半身扶到自己怀里,就像幼年之时。
「好啦!别哭了!」明楼横抱起阿诚,放在床上。
巴黎学生宿舍自然不会有伤药,倒是明楼的行李箱有,不是他料到会打阿诚,而是怕出任务时有什麽意外。等准备好了,阿诚也恢复平静,模样很是乖巧的趴在床上,臀上四道刺眼的紫黑瘀痕,仍渗着血。
阿诚现在心里对眼前这为大哥还是有些畏惧的,如今要将他看作大哥,还是上级长官?嘴里咬着被子,忍疼让明楼上药,心中胡思乱想。
「委屈你了,好好休息吧!巴黎大学我已经给你退了,明天要回重庆。」明楼仔细替他盖上薄被,在阿诚床边的椅子上坐了。
阿诚看了明楼一眼,不说话。
「你看我也没用!学肯定要退的,只是明天就得跟我去重庆,辛苦你了!」明楼道。
「大哥...我...伤成这样,要怎麽做事啊!?能不能过几天再回重庆?」阿诚听到这行程,苦着脸问道。
「不能!身上疼就给我忍着,心里疼更要忍着,回重庆你还能再休息几天。」明楼道。
「那就没有什麽任务要我做麽?」阿诚疑惑。
「你只管养好伤,乖乖训练,等出来了做我的副官,我就不用天天和那疯子在一块了!」明楼道。
「大哥...你的身份...」阿诚想再次确认。
明楼抬头看他,道:「你不是知道?对了,你从军统特务训练班出来後,身份就跟我一样了,双面间谍,可得机伶点。」
「有大哥在,我一定没事!」阿诚转头趴着。
明楼哂笑,严肃道:「你要注意,军统特训班非常重视政治思想训练,每个讲授教师都言必称信仰三民主义,绝对服从领袖。对学生的思想考查抓得很紧,每周会召开一次由政治指导员参加的小组讨论会,如果发现哪个学生发言稍有进步倾向,就立即追查。」
「我知道了!」阿诚应道。
「好了!赶紧休息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明楼拍拍阿诚的背以作安慰,他知道,就算再有毅力的孩子,也无法一下习惯军统那些没有人道的训练方式,日日在严密控制下训练,饱受身心的折磨。
阿诚醒来时,已是隔日一清早,明楼照顾得周到,并没有发炎发烧,昨做好准备给他晚上吃的粥也凉透了,明楼重新热了热。
明楼莫约只睡了二三小时,该带回的行李都替阿诚收拾好,又给阿诚换了药,这才又在沙发上打会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