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道具屋 — 一

我站在小巷内,被一所奇怪商店的摆设迷惑住。

一如平常漫无目的放学下午,在学校返家的路上游走。今天那里来的狗屎雅庆,忽发奇想的兜多了个大圈。我那双脚就像失去控制权似的来到这条平凡又冷清的小巷上。

这是间不起眼的小店,就开设在我放学回家的途上。说也奇怪,这条小路我大大话话已经行过数百遍了,却完全没有印象见过这间小商店。这店舖的门面乱七八糟,寒酸得就像散发霉味地产舖,又像老式杂物文具店。就算路人行过,也不会浪费半秒驻足观看。而且小巷外面的行人,根本就像压根儿看不到这里一样,直行直过。

时候已经不早,街外面黄黄的街灯亮起,配合夕阳的颜色,把小巷染成黄澄澄一片。

我因为数学测验又再一次考出历史新低,被老师勒令单对单补课,所以今天要这麽晚才可以离开学校。

妈的…谈起那数学老师就叫我倒胃口。

我抬起头,店面上边面写着:

「道具屋」

多奇怪的一间店,我当然明白「道具」两个字的意思,但如果一间只卖「道具」的店舖,究竟会甚麽甚麽东东,却叫人完全茫无头绪。

我推开门,挂在玻璃门上的风铃发出了清脆却又鬼异的响声。一个身材肥胖的店员仍旧坐在收银机後头,插着耳筒看手机节目,连眼尾也懒得望我这客人一眼。

这是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老店舖,货物就像那些旧式精品店般杂乱无章。一排高达模型盒和班尼泥胶套装,一直叠到天花板高。我看见几盒他从未见过的BB战士模型,一盒「鬼谷顽駄无」特别醒目。可惜它被压在十多盒芭比娃娃下边,假若他硬要把底下的高达拔出来,整栋歪歪斜斜的玩具盒定会一并倒下来。

我沿着狭窄的小通道前进,精品堆叠得乱七八糟,我怀疑究竟里头有多少是数十年前的过期旧货。

我见到一副方框眼镜,旁边贴着一张A5大小的退色使用说明:

第四代。神奇透视镜

德国最新红外线镜头,与顶尖光影还原技术的结晶!配合最新四核图像处理器,影像细致无瑕、亮丽非凡。

功能:四段红外线穿透功能,有效穿透一般衣物,透视内部…

「哗…那有这麽好康的…」我忍不住戴上眼镜,按下按钮,再望望那肥店员!

可是店员身上那件黄色制服仍然好端端的,连颜色淡个丁点的效果都都没有。我一笑置之,随手放下眼镜。心里却乒乓乱跳,心想如果世上真有这麽神奇的东西,就算花多少钱也要买下来。

肥店员托着腮,一双眼睛瞄过来盯着我,另一只眼却没离开枱面上的电话:「那是陈列品,没有穿透功能的。新货要订,下星期才番货。」

「呃…对不起…」这个店员的眼神,叫我很不舒服。一来他那斜视的眼睛,令店员看上去像个弱智的怪胎。而且他那不奈烦的语气,就像暗示我是没钱的混吉似的。

我不甘示弱,问道:「这副眼镜多少钱?」

「现在预订的话,有八折,六百四十日。」

!?

「甚麽六百四十日?我在问你价钱…」我抓抓头,不明白店员在说甚麽。

「六百四十日,就是六百四十日嘛。」店员也懒得解释,两只眼都望回电话萤幕。

我走近去柜面,还想追问肥店员。他两眼下意识偷看店员究竟在看甚麽节目。手机画面内,酒井法子正在一间日式起居室内摆放晚餐,福山雅治坐在一旁,笑咪咪的和另外两个人有说有笑。我认得出这个画面,小时候他看过这套日剧,好像叫《同一屋檐下》。

「这个时期的酒井简直是冇得输。」肥店员不知道是跟我搭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对…」我陪话两句,免得尴尬。电话画面忽地有个演员,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一个长发的男生,也走进起居屋内,坐到主家席的位子上。可是这家伙,不是江口洋介,样子却跟眼前这肥店员一样一样…

「达也…这麽晚才回来吗?」画面内的和也向着肥店员问道。

「对…洗衣店有点忙。」剧里面的肥店员一副日本人的模样,说话时老在点头。我听不到剧中的声音,只看得到字幕。但他肯定肥店员取代了江口,在这个特别版本的同一屋檐下,成为了大佬达也。

「哥哥仔,有甚麽事吗?不要骚扰我看剧啊。」肥店员的左眼又再转过来,望着我的面:「这一集可以亲到酒井。」

我心里冒起千百万个问号,却又不知从何发问。肥店员手中的电话,好可能是某种魔法道具甚麽的,可以随意把自己更换成剧中主角!

「我想请问一下,刚才您说价钱是『六百四十天』,是甚麽意思?」我语气一下子装作很彬彬有礼。

「就是我拿走你『六百四十天』,眼镜就归你所有。」肥店员按下暂停按钮,不耐烦地望着我:「嫌贵的话,外边这一排有些特价货。」

「不不不…我觉得这眼镜很好,麻烦给我预订一部。」我不好意思的问:「你们是甚麽魔法师呀、还是多啦A梦一类的未来科技用品店吗?这次发达了…」

肥店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拿出本黑皮旧式记事簿,记下我的资料。「在这儿签个名字吧。」店员伸出肥大的手指,叫我在空白的格子签署。

我的目光禁不住游离在这本预订笔记当中。名字清单里面,甚麽国籍的人都有,购买的项目也五花八门,有几件隐形斗蓬、几本死亡笔记,甚至乎一些他看不懂的产品名称。

我的眼睛停留在一栏上:「哈!这是甚麽?SteveJobs在这里订购一部iPhone?老兄,iPhone是他发明的啊。」

肥店员皱皱眉头,反起白眼,没回应我的话。我发觉,只要这肥仔觉得他发的问题,显出半点的无知,店员就会索性闭咀不答。

「那麽这个『幸运轮』是甚麽?我见差不多每人也订一个。」我请恳的望着店员,希望他会给点反应:「我也要订一个,可以吗?」

「这个不用订,刚好有现货。」店员从背後拿出了个鞋盒大小的纸盒:「这个算你一百五十天。」

「这个有甚麽用?」

「贮存幸运,有需要时拿出来用。」

「听起来倒不错,可以教我怎样用吗?」

「里头有说明书。」

「那好吧…我要怎样付款?」我把纸盒拿起来看,里面轻得出奇,就像个空盒似的。

「请在这儿签个名,就可以了。」肥店员从收银机印出一张单据,放在枱面上让我签署:「我们够钟打烊了,还要买东西的话,麻烦你快一点。」

「好好好…」我草草签下名字,再跑过去特价区。上面摆放着几块发霉木头、一瓶瓶种子似的胶樽、还有些红红绿绿的沙漏。

「这些沙漏…难道是大名鼎鼎的『时间停止器』!?」我双眼发光,双手捧起一件红色沙漏。

「你连丁点常识都没有吗?时间停止器是秒表形状的,」店员收好电话,露出一脸满足,看来他刚看完这集《同一屋檐下》了。他懒洋洋的伸个懒腰:「而且时间停止器最近停产了。我们有一副坏掉了的陈列品,仍未有消息甚麽时候回收。」

「停产了吗…那太太太太太太可惜了。」我放下沙漏,突然听见一阵怪声。刚才有一瞬间,他好像看到那栋模型盒子,震了一下。

「老兄,我们真是要关店了。」肥店员弯身爬出柜台,像是给我一点压力。

「没问题,走了走了。请问这盒『鬼谷顽駄无』要多少天?」我指着那栋芭比娃娃底下的高达模型。

「这个?这个送你都没问题。」肥店员单手举起整栋歪歪斜斜的芭比盒子,一手把这鬼谷顽駄无抽出来。「『他』好烦。快点拿走『他』。」

肥店员把那盒BB战士塞进我胸口中,我还未弄清楚店员口中的『他』,究竟是指这鬼谷,还是指我自己,不过他肯定肥店员不会答他。

我捧着两大盒新奇的东西,离开了小店。肥店员几乎同一时间出来,一手把铁闸拉上,消失在人群当里面。小店前剩下兴奋莫明的我,独个儿站在这阴暗的小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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