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透映殿光华,太后正梳妆。肤若凝脂,艳若桃李,无须点脂抹粉,黛眉似柳,那螺子黛也用不上。
宫女自木柜轻巧地用朱红漆彩云盘端出整整齐齐十二个都是绘祥瑞攒云漆盒,她打开前头三个漆盒,目光巡视一番,取出一只凤凰衔坠珍珠黄金步摇给太后瞧,太后却笑着拒了。
「罢了,又非年轻妃嫔,妆点步摇,岂不笑话人?」
宫女看着太后那绝色面庞,虽只有侧脸,也是夺人心魂,不由得怔忡住。
「太后气度高华,自毋庸凭添颜色。」金姑姑朝宫女使使眼色,那宫女忙回过神,又去端出一套五枝意喻长寿康宁的兰花金玉钗来。
太后微眯眼,是满意的。
寝殿门口立着一个宫婢,见有人从外殿靠近,忙侧身俯耳,听来人传话。太后寝殿自是宫婢环侍,轻易不能惊扰的。若有事传,则是从宫门传到前院再传进外殿内殿。
金姑姑眼尖,早已瞧见。她本就侍立在太后身後,只挪後几步就走到殿口,轻声问道:「何事?」
「是长公主府的长史,求见太后。」
此间不大,两人对话太后已听清楚,柔声问:「哪位长公主?」在世的长公主还好几位,都是在国难前就出宫下降。
「是靖平长公主。」
「靖平?何事不能亲至,倒遣人来。」太后轻笑,似对靖平公主的礼数不全习惯了,倒不以为意。「这姑子镇日的惹祸,今次不知又要搅出什麽事端?」
左右宫婢扶起太后,金姑姑走近为她整整衣裙,打趣道:「公主金枝玉叶,从小尊贵娇养,纵是执拗,养成的贵气自非寻常姑子怯懦性格能够相较,太后爱宠几分,也是为巩固皇室高贵血脉之故。」
「她的性子我还不知吗?你莫要为她说项了。」太后浅浅一笑,吩咐传召,便由宫婢簇拥至侧殿。
见到凤驾,眉清目秀的青年跪地一伏,「臣邹援,叩见太后,愿太后长乐无极。」
太后只觉得眼前之人着实面生,似非上次见过的长史。靖平喜好美男色,那公主府长史一年到头的换人,个个英俊貌美,都无俗人。
「平身吧。你家主子何话同本宫说?」
邹援竟面有难色,看了看满殿宫人。
太后秀眉微蹙,并不为难也不多问,只向金姑姑示意,少顷,满殿只留金姑姑一人伺候。邹援当然知道金姑姑是太后身边第一人,也不再疑虑,只是刚起身又跪了下去。
「求太后救救殿下。」
「起来回话,事不分明,怎救?」
太后嗓音珠圆玉润,但他却是听得冷汗透背,只觉得一阵冷意。他再次起身时,不经意瞧了那绝色容颜一眼,全身一震,心魂几乎都要被勾得飞散,忙垂睫不敢再看,也想着不该再想。可这念头一起,那天仙般的脸蛋像是根深入髓,教人不可自拔。他是初次觐见太后,早听人说太后艳丽,却远远不及亲眼所见的震憾。
只是此刻身负要事,他不敢再有绮想,忙摒息敛神,一字一句的禀告了。却不知所禀何事,甚少动怒的太后瞬时粉脸也给气得煞白,胸口深吸骤放了数回,又在金姑姑的安抚下才勉强平息下来。
「……如此……还望太后恩准。」
「这不懂事的……」硬生生吞下「孽障」二字,实是不能脱口而出,公主是孽障,皇室的人岂不都是畜牲?由此可见太后真的是气得狠了。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臣该死……」邹援今次三跪,一次比一次还要惶恐,一次比一次磕得响亮。
「於你何干,死了也不顶事。」太后怒急反笑。「可见尔也非受宠的,平白来挨这一遭。」
邹援埋在地的脸不敢抬起,却被这话说得满面涨红,因为太后说的是事实,近日公主宠的是玉骄公子、荣漫二人,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巴怕化了……
金姑姑奉上茶盏,太后摇头不接,她只怕忍不住时会拿来摔掷。
「那……秽物已起出来了?」
「启禀太后,是……」
「谁来主事的?」
「是明行法师。」竟是国师的高徒,可见不是靖平自个儿胡闹,而是真出了事。
太后与金姑姑对视一眼。
「玉瑚,你随长史回府,亲自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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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离皇宫并不远,就在那满是陈朝贵族的金紫巷内。因是奉太后喻行事又事情紧急,金姑姑弄清来龙去脉,即匆匆赶回。
「如何?」
金姑姑想起那亲眼所见的荒唐事,脸色实在难看得紧。她再怎麽能干那也是云英未嫁的女子,又事涉皇家秘辛,踌躇了半响也不知道怎麽开口。
「你捡些能说的说。」太后倒愿意体谅她一个姑娘家脸皮薄。
金姑姑好是感激,福了一福。「是。那物什是起了,明行法师也作法镇住,只是殿下给冲撞了,满口胡话,神智不好。」
太后闻言,咬牙切齿,终是忍不住吐出了一句:「糊涂东西。」
「明行法师确实是说,需一修练上乘内功的处子来为公主镇邪袪煞。」
金姑姑说完,垂首不语,知是兹事体大,不敢惊扰太后思虑。
良久,太后叹息。「我原以为是靖平闹事……既是如此,自是皇家血脉要紧,你到殿门同长史递话,我允了,去请人吧。」
「奴婢听闻……」金姑姑悄声问道,「陛下似是另眼有加,若然……抑或是若公主确实要藉此私了,那……」
太后闭目沉思,睁眼後,淡淡道:「再如何能比先帝之女尊贵?本宫懿令,皇帝那也不得违拗。若有变故,那是她的造化,护持帝女有功,皇家也不薄待便是。」
在皇宫浸淫多年,金姑姑见多识广,阴私事也知道不少,但感觉二字向来是不可抑制的,此刻她只觉得一股寒意流窜百骸,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