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皎洁,月思乡,月愁人,自古以来多少文人雅士歌颂月华,月能抒情,月表失意,月还寄情。
可谁又能想到在千年前,云梦大泽一叶扁舟上曾有一孤绝身影,月满光华中悟出绝妙心法。她割袍绝义,与君不再见,自此傲然独身,行侠仗义,潇洒一世,纵情江湖。
其传下内外功数卷,内功心法云《月华心经》,功共六重:一曰宁静,修心灵平静;二曰柔润,修气韵圆润;三曰寒清,修慧光独具;四曰幽光,修弢迹匿光;五曰高远,修气清远放;六曰圆满,却道明心见性,自性圆满。
含香回到兰香殿後,微觉气息紊乱,浑身不对。她运起第一重心法,登时静下了心,淡淡几句话遣退宫人。楼萱知她有修行的习惯,故不留人於榻前守夜,只在廊前窗下,轮班守着。
她轻叹,只恼自己终究是不够沉静,难怪师门心法只能练到第三重就停滞不前。因这些日子在宫中劳心,镇日小心翼翼,确实有损修为。不过她也想不通,即便如此也不至如此才是。
她所修习的《月华心经》乃是一种另辟蹊径的上乘内功,与江湖上各宗内家功夫少则十数年、多则数十年才能有所成相比,《月华心经》修习十数年即能晋身绝佳高手之流。《月华心经》代代相传至月极门,只有掌门的嫡传弟子才可受功,她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师父仙逝後由师叔继位,又得师叔悉心教导,是月极门里唯一受到两代掌门传功的弟子
此时,深更夜阑,盘坐榻上闭目修行。
这套针对女子所行的功法,固然能使女子修练起来事半功百,却也有其暗伤,外受月亮潮汐影响,内受天葵影响,遇女子天葵之期,却是多行六轮小周天即可。只她方行功至半,即冷汗直冒,内劲乱窜,竟是不能自制,已至走火入魔之徵兆。自修行始,从未有过此番困境,她有苦难言,气血翻腾,心知恐怕今日是在哪里中了招,导致功体大损了……
如若勉强收功,也非不可,只是稍有不慎,一身功体尽散,恐有生命之危。修练多年的纯净功体,如何能够轻言舍去,她正慌乱之际,忽感背後传来一股绵长温热之气相助。
「运功,莫停。行天门,至命门,守玉枕,放百会,我自百会舒通,切记不可运劲。」嗓音低沉,平白的就有一种镇定人心的气势。
太后的长乐宫中竟有男子潜入,她不敢出声,也出不了声。她所习的月华心经本就讲究修心内调,只焦急不到须臾,便能聚精会神,气息平和流畅,如来人所言行功。
助她这人原有极纯的内家功夫,本担心女子天性多疑,又恐女子修习之功体杂乱不精,却没料到她内功浑厚,竟有如此修为。虽是吃惊,只是救人紧要关头,思绪一闪而过,也集中精神运行内劲。
衣衫濡濡,雾气飘染,她只觉得似有一阵阵浊气自她全身毛孔窜出,神清气爽,丹田之气饱足,自天门行於丹田不散,直到心门,只觉一股光华四溢,她美目一张,竟有舒爽之气,教她几乎想要仰头长啸,幸而还忆起是在长乐宫中,勉强忍住,因她居然因祸得福,由身後这人的绵厚纯功相助,冲破第三重寒清,修练至第四重幽光。
胸口郁气不再,她起身行礼,语气恭敬欢欣:「含香多谢恩人相助。」
「确实不是云波功,只是你这身功体软绵又长劲,是何来头?我倒想不出来。」
这声音……此时神智清明,含香闻言一惊,抬头正好直入他那审视的锐利双眸。「陵安王──你,你为何在此?」
听她如此防备的语调,他挑眉道:「怎麽陵安王的待遇,就不如恩人了?」
被他这话一噎,含香简直无言以对。「臣女多有冒犯,还望王爷见谅。」陵安王完全不是陈朝追求「蒹葭倚玉树」的美男典范。他气质冷漠,巍峨傲然,且此人往常见到她,向来不苟言笑,冷淡有之,温润全无。
关铎本出自江湖,却身有战功,朝廷各方势力互有倾辄,竟能得陈朝唯一异姓王。隆宠至极,相对是危机四伏,他胸有丘壑,并不在意明枪暗箭,只对这些虚名有些不耐烦。眉如墨,眸似霜,冷声道:「恩人跟王爷皆非我名,父母为我命名关铎。」
冷意袭来,含香敏锐,自是明了。见他一脸坦然,心中一动。「是小女子无礼,关公子内家功夫精纯,却肯耗力来助,公子大义,大恩不言谢,小女子铭记於心。」却是抱拳,行的是江湖礼。
不是王爷,不是恩人,更不是强加称他关大侠之流。此女武功绝佳,心性清冽。如此品流,倒是令向来厌恶女子的他微感诧异。
「你修习不是九华山的功夫,便是你的母亲南业吴家是武林世家,擅长的却是外家功夫雁双刀,你这身功体又是何来?不过若是不便奉告,也是无妨,只在这宫里有你想像不到的险境,恐怕除我之外,尚有人心疑,才能使计泄你功体。」
含香心里已有计较,对他的推测并不现惊疑之色。「我明白,多谢公子相告。」只见他还安然坐在她的榻上,心里正有些不自在,随即又想到这是太后宫殿,兰香殿的任何物件都非她所有,如此就觉得心安了。
只是,仍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说明他因何在此?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关铎知她心中所想,此地毕竟不便,他也懒得再拐弯抹角。
「我与皇上相识多年,尚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我不明白你为何入宫,但你却瞒不住我。你可扪心自问,对皇上实有侍奉之愿?对皇上实有一心一意?你若费尽心思,投其所好,实乃包藏祸心,且要记住,我今日救你,是为他;来日杀你,也可为他。若你真有异心,纵然你身怀邪异功体,也非我所敌!」
含香为他气势所迫,不由得全身凛然,然而内外兼修,自不惧如此声势夺人。在他面前,她也无须藏拙,也不示弱。
「关公子虽於我有恩,然辱我人格,小看我师门,我也是不惧。」
关铎先是一愣,然後浅浅一笑,冷俊面容,极具魅惑,竟有一瞬间教人神魂与授,为之心颤。
「好,好。那厮若知我擅闯你的寝殿,还不知要如何恼我!罢,今夜本是我无礼,恰巧助你,就相抵罢,你莫要记在心上。往後,你自当小心便是。」声音似乎还停留在殿内,人已纵出窗外,不见纵影。
含香确定了他的离去,双腿一软坐在榻上。虽冲破第四重功体,毕竟先前内力有损,刚才只以意志力与关铎这样强大之人对峙,实是身心俱疲。
而他留下的那段言语,确实又萦绕於心,扰人心绪。
你可扪心自问,对皇上实有侍奉之愿?对皇上实有一心一意?
宫殿辉煌,映衬一张绝色容颜。
她,却只幽幽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