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殿殿阁庞大豪华令人咋舌,我踏着轻灵的步伐在宫室内来回走动,一时嗅得了莫名的花香,此香虽然香氛浓郁但却格外清爽明朗,我沿着香气的源头走动,便是发现了一朵开得如火如荼的重瓣百合,此花花瓣如羽翼般轻盈光泽,看起来实非凡品,不过区区一朵花便能是稀世之珍,看来这座大代皇城果真是人间仙境。
澈儿见我看花看得入迷便问道:「娘娘看来极是喜欢这玉瓣百合,娘娘眼光真好,这是扶荔宫前些日子培植出来的新种,说是南方的白百合配上咱们平城的重瓣百合,花苞刚移入飞翔殿便极为硕大,开花後更是不得了,这个宫室异香遍布呢!」
我闻言,对着眼前的百合有了几分兴致,便说道:「本宫倒蛮喜欢百合的,平城位居北方,百合本来就少,所产的百合自然极为瘦小,除了近年来的重瓣种,便没有什麽可看之处,难得引入南方盛产的白百合,除了花朵硕大美丽,更有几许香味,再与重瓣混种,看来华丽却不艳腻,既是清淡却是脱俗,果真实非凡品呀,本宫很是喜欢。」
澈儿闻言,欣喜答道:「娘娘如果喜欢,奴婢肯定常常和扶荔宫的植花留心些珍奇的百合。」
我笑道:「油嘴滑舌!本宫这些话术不知使了多少年了,讲得都腻了。」
我说着说着便也累了,澈儿赶紧将我扶至榻上,我正要阖眼,却听得澈儿叫道:「娘娘,都是奴婢该死,竟然给忘了,明日不是回府之日,而是验身仪式,瞧奴婢这记性......娘娘得好生睡着,明天才有好气色呀。」
我闻言不禁愠怒道:「这麽正经的事,也敢给本宫忘了,日後还怎麽给本宫当差,本宫初才入宫不喜欢责罚於人,你自己好生注意着,下次再犯,本宫可不会轻易饶恕,唉!本宫得赶紧睡了,瞧着这脸色都黯淡了几分......」
些许是睡得时辰不够,一早起来唤了澈儿梳妆,水面倒影中的自己看上去竟格外得水肿无神,我见状,一时怒火顿生,朝澈儿骂道:「本宫可真是气死了,好你个死奴婢,正事记不着,惯记些无关紧要的,如今竟错了要紧事,惹得本宫容貌如此颓淡,你该不会是别有居心吧......是谁派你来的?高照容还是李淑华?」
澈儿闻言,眼眶立刻红了,急忙跪下哭道:「都是奴婢脑袋迟钝,误了如此重要的差事,奴婢跟随娘娘,自然是娘娘的人了,绝对不敢有二心!还望娘娘饶恕!」
我闻言,气归气,但总不想让气焰跟随整日,也就饶恕了她这次,心里虽有不悦,还是唤她赶紧替我梳好了妆容,只见那水粉抹上脸颊之时略有浮肿,看上去格外碍眼,我不敢再去想,只是起身让她将衣裳穿好,我朝着铜镜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得说道:「虽然容貌有了几分缺陷,画了妆束倒也过得去,本宫不想误了时辰,也想看看那些败高踩低的贱人们趋炎附势的嘴脸,备轿吧!」
澈儿闻言,答道:「处!」
澈儿扶着我步出了宫门,正要踏上轿辇之时,我回头一望宫门上晶亮的匾额,上头刻了三个气势恢宏的字"飞翔殿",我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终究我还是给自己争了口气,为母亲扬眉吐气了。
北魏虽为胡族,但自从姑母当权,汉人势力大起,女子的三从四德遂得重视,後宫於是就有了验身之仪,而女子的身体在後宫被人检验,心里当然会忐忑不安。
我扶着澈儿的手下轿,玉步轻挪,往长长的腋庭道走去,没料到李淑华却携着她的奴婢朝着我走来,我见她便心生作呕,不想再理,但她位分倒也不低,自然是不得与其生气,我朝她笑了一下,说道:「原来是李妹妹,本宫倒没料到入宫头个见到的妃嫔会是你呢!」
李淑华闻言後莞尔一笑,我见她倒是颇知礼数,说到底李淑华容貌只是中上,但仪态极美,果然有大家闺秀之风气,虽说不上是美人,但也是有着上流世族的几分风姿,只见她朝我道:「臣妾李氏给贵人请安,妹妹也是没料到在此会遇到姐姐,方才看到姐姐神色紧张,莫不是对验身感到怕了?!」
我心里暗暗一笑,李淑华这个贱人竟甫才入宫便对我冷嘲热讽,我怎能忍得,便朝她笑道:「本宫行事正大光明,也不做亏心之事,怎麽会有所畏惧,不过就是风冷了点,打了哆嗦!」
忽然一把丽音响起,声音如同三月春风般悦耳祥和,我定睛一看,竟是高照容,我不禁心中不悦,到底仇人都给本宫遇见了,她莞尔笑道:「夫人安乐,给贵人娘娘请安,娘娘万安,妹妹从远处来就见到二位姐姐在此谈话,方才还听得冯姐姐说起行事正大光明的话,妹妹倒也是心生佩服呀,姐姐从一介辅佐冯昭仪的训礼使,转而飞黄腾达封妃,到底是极有本事,换做妹妹可没这个胆量和手腕,姐姐果然有着正大光明的胸襟。」
我闻言怒火顿生,高照容嗓音甜美,说出来的话却狠毒异常,我也难以以高位之姿惩其以下犯上,终究她说得也并未踰矩,但字里行间明枪暗箭,果然包藏祸心。
我朝她冷冷一笑:「高妹妹果然极会说话,但如此奉承的话本宫确实担不起,这些话还是留给妹妹好好说给皇上听吧,妹妹话音甜美,如此伶俐的小嘴,定能讨得皇上的喜爱。」
高照容闻言,面色没有改变,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摇曳生姿的模样,彷佛我的话语对她而言完全无所谓,我正想再激她,却闻腋庭黄门嘶声一吼,叫道:「各位娘娘在外头等得久了,还请入内歇息。」
我闻言朝眼前这两只豺狼虎豹说道:「二位妹妹话说得这麽多自然是渴了,咱们赶进入殿吧!」
入了检验所,便是几个宫人搬了几张凳子,一名年纪稍长的宫女,一脸奉承的笑道:「三位娘娘堪为後庭之表率,这麽早的时辰便以身作则来此贱地等候,日後后宫众人必定不敢迟来,三位娘娘果然礼德兼备,奴婢信服。」
我正要发话,却闻外头嘈杂声不断,往门外一看只见后宫众妃皆已抵达,而人群後头一名锦衣华服的女子和奴婢却是拉拉扯扯,身上所着的衣裳五彩斑斓,花花绿绿点缀极多,我心里不禁一笑,想必又是我那不争气的"四妹"吧,我朝着高照容和李淑华说道:「二位妹妹在此等候,让本宫前去瞧瞧,看看是谁如此不之礼数。」
澈儿见我如此,赶紧扶着我的手步出宫门,一出宫门却见冯澈已经站在前排领着后宫众妃排成两列,我不禁眉心一跳,暗暗福了身,请安道:「臣妾贵人冯氏,给右昭仪请安,昭仪长乐未央。」
冯澈见我如此,便道:「都是自家姐妹,这样的大礼也就免了。」
我仔细觑着她的神色,却见她的目光冷漠许多,作为后宫之首的仪态倒有了几分相像,想来她对我使计得宠的手段,也有了猜疑和愤恨,我心里思量许久,便道:「臣妾自知福薄,不想竟承了圣恩,本该常伴於昭仪左右,如今却......臣妾实在受不得狐媚惑主、喧宾夺主的污名,求昭仪请太皇太后、皇上废臣妾位,臣妾无德,不可为妃。」
我见冯澈微微叹气,神色终究温煦了几许,将我扶起来说道:「贵人言重了,且见你如此谦卑,本宫也不是窄心之人,虽然你为妃之事为本宫意料之外,但你受得青睐为冯氏争光自然功不可没,日後咱们姐妹还要一条心,共同肃理后宫诸事。」
我眼眶泛红,假意挤了几颗泪珠萦绕於眼眶,失声道:「臣妾以为昭仪不会谅解臣妾,臣妾担此高位实在寝食难安,愧对冯氏,如今有娘娘宽厚仁心,臣妾感激涕零。」
冯澈提起了手帕,唤了身边的枫香递给澈儿,枫香见了,眼神如同锋利的宝剑狠狠得瞪向我,我点了头示意澈儿,澈儿便回以邪笑微诺,只见她假意得接过手帕,手一松便让手帕随着风飘了去,澈儿责己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手贱连个手帕都接不好,奴婢这便去捡。」
且见澈儿正要去拿,竟是假意摔扭了脚,哭叫道:「唉呦,疼啊!娘娘恕罪。」
冯澈见状扬身便是要去拾起手帕,我急忙拦住,说道:「昭仪千金之躯,就不必去做这拾地上物的动作了,便让婢子去捡吧!枫香呀!能否替你家主子拾起这手巾呢?」
枫香闻言齿颊颤抖,极克制道:「为娘娘效劳是奴婢的荣幸!」
枫香执起手帕走向我来,声音不温不火道:「还请娘娘好生收着!莫要辜负了昭仪的心意。」
我闻言心里又起不悦,假意打了个大喷嚏将手帕吹飞,故作可怜道:「唉呀!真是不小心,再替本宫捡回来吧!」
枫香闻言,面色尽是一片惨绿,但如今我位分地位远高她之上,指尖一捏便能了结她的性命,自然她是不敢与我对抗,从前她於府邸作贱我的耻辱,我从来不敢忘记,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之後的折磨倒是由她好受的。
枫香再度拾起地上的手巾,跪下奉上道:「奴婢笨拙,还请贵人娘娘宽恕。」
我闻言心底大喜过望,什麽时候这蹄子也会给我跪下来求饶了,一时之间早上积的怒气如同云烟消散而去,我明朗一笑说道:「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呢,赶紧起来吧!」
我示意澈儿扶起枫香,只见枫香面色惨白,双眸早已颓败,再也不能向从前於府中趾高气昂了,我向冯澈再度福身,便往人群之後走去,走过了两排美裳华服的女子们,在终点线却见一团人群,几个婢女和太监拉扯着一个宫妃,我见眼前景象,起了几分兴趣,便走上前去瞧瞧,一群宫女太监见我如此,立刻松开了手,各个跪了下来低着头答道:「冯贵人长乐未央!」
我发话令众人起身,并往中间定睛一看,是一个身着靛蓝色方纹绫宫装,领口下锈有金菊吐蕊缠桂枝的绝妙佳人,梳妆典雅俏丽,看上去服装色泽沉稳但凸显了几分活力,再往脸上一看,星眉杏眼,皮肤白皙,但眼神飘忽怯懦,实有一番柔媚厉害,可惜脸型四方且大,终究糟蹋了这样好的五官,此女见我,立刻福身请安道:「臣妾散骑常侍郑羲之女,嫔位淑仪郑氏给冯贵人请安,贵人长乐!」
我瞧她神色紧张,脖颈上已积下豆大的几粒汗珠,不禁起了几分疑惑,便说道:「后宫姐妹皆已到来,何故淑仪如此托迟,与宫人争执不休,可是宫人有难於你?!」
我这话音才刚落下,一名声音颤抖的婢女立刻答道:「娘娘恕罪,奴婢等之所以与郑嫔娘娘如此,却是娘娘不愿验身,拼死相抵,奴婢实在不敢有唯宫规,这才......」
那奴婢说完,我脑中便有了几分答案,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拨起了郑淑仪的衣袖,我见状眼皮倏地一跳,眯起了眼睛看着她,只见她的精神几近崩溃,差点踉跄倒地,我见状便说道:「尔等宫人实在不会观察主子的神色,淑仪面色惨白,方才本宫把其脉原是月事来,玉体才会因此抱恙,大代宫规有言,女子月信可推迟重大集会,况且此等验身,使得宫中验身宫人满手血腥,传了出去岂不是有损后宫颜面,本宫念在你们初才服侍淑仪,便放过你们,还不快扶你们主子回宫歇息,验身大仪之後再论。」
郑淑仪闻言,眼眶早已泛泪,激动说道:「谢贵人娘娘体恤,娘娘有德,臣妾拜服,改日定当拜访飞翔宫给娘娘请安。」
我向她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得往宫内走去,一入宫门便见一个身着嫣红色软烟罗上等名锦,梳妆精致精艳的女子对我说道:「臣妾嫔位修仪袁氏给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未央,方才臣妾在外头便听得娘娘好大的气势,四两拨千金安顿好了郑嫔,这样的威势有着不可多得的领头之姿呢!」
我闻言,立刻意会到她的心思,她此言是意图重伤我与冯澈的关系,我想了想後说道:「哪里,本宫不过是替昭仪娘娘前去一探究竟,这样的小事到不必劳驾昭仪,本宫很乐意替昭仪代劳。」
站在一旁如同玉雕美人的高照容闻言笑道:「贵人姐姐如此愿意替昭仪娘娘分忧,那以後诸事就都由您代劳,统御后宫如何?!」
我闻言怒道:「高夫人说笑了,本宫与昭仪情同姐妹,只当辅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