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夢的盡頭 — 第九夜

要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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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夜

00

「小莫⋯⋯习惯真的是人类的本能,很难改变⋯⋯」

房间内明晃晃的灯光、暖气打得热烘烘空气、厚重的棉被沈沈的压着床上的人,红通通的脸颊彷佛要滴出血来,一颗颗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滑落,沈重粗喘着的呼吸声,糊涂的梦呓,这一切都让甚莫生觉得难受。

「说什麽呢⋯⋯」甚莫生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烧得难受的陆伊,眉头皱了皱,帮她换了一个枕头上的冰枕。

陆伊从日本回来後就开始发高烧,医生说是着凉的感冒,烧过去就好,要让病人出汗,出完汗就退烧了,但是看陆伊这样烧得难受的样子,他现在只恨不得躺着发烧的人是他。

房间里的空气太闷热,甚莫生自己也开始冒汗,闷热的感觉让他开始觉得一切都不太实际。

「小莫⋯⋯」

「我在⋯⋯睡吧,小伊⋯⋯」甚莫生拨开陆伊被汗水浸湿,黏在额头上的头发。

他趴在床边,看着陆伊吐着闷湿的气息,眼皮渐渐变得沈重。

「唔⋯⋯」甚莫生呻吟了一声,缓缓张开眼睛,觉得闷热的难受。

车内的暖气开的很热,他穿着厚重的大衣,还被人盖着毛毯,身上都热得出汗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怎麽会热成这个样子。

他挣扎着动了一下,却发现四肢无力,头还昏沈沈的痛,是不是因为这样,再加上看了照片,他才会梦到那一天。

他抬手摸了摸头,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发烧了。

他躺在後座上,外面还是有些灰蒙蒙的,但是天际线那头隐约透出了一丝光亮。

阿阿、快天亮了吗⋯⋯陆伊去哪里了⋯⋯

他突然有一阵寂寞感涌上,原来发烧脑袋昏沈沈的,真的容易会有很多莫名的情绪出现呢⋯⋯

甚莫生一向不怎麽感冒的,怎麽就在跟着陆伊出来工作时感冒了⋯⋯

他觉得这个车厢内的气氛太安静了,一种令人不安的空虚感从角落散发出来,他想要逃开,可是身体却使不上力,脑袋沉的好像有千万重的石头压得他动弹不得,他无力地挣扎着,却只是徒劳无功。

被汗水浸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头发也湿了一片。

陆伊、陆伊⋯⋯你在哪⋯⋯

他在内心无力地喧喊,却没有人听见。

脑海中突然闪过陆伊的梦呓,甚莫生闭上眼,是啊⋯⋯习惯真的无法改变,他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习惯陆伊不在身边了。

不会又留下我一个人了吧⋯⋯

陆伊⋯⋯

你在哪⋯⋯

01

「小莫、小莫⋯⋯醒醒⋯⋯」

甚莫生迷糊的睁开眼睛。

陆伊轻轻拍着他的脸颊,一张小脸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闷的,红通通的,看上去很可爱。

「你睡好久了⋯⋯烧好像退了⋯⋯我煮了粥,你起来吃一些然後把湿衣服换掉吧!」见他睁开了眼睛,陆伊帮他拨了拨湿透的浏海。

甚莫生坐起身,身体的确轻松多了,头也不痛了,他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是一片亮白。

「我刚刚好像有醒来过⋯⋯」他印象有点模糊了,但是他觉得刚刚自己也有看了一眼天色的印象。

「早一点时我看你一直出汗,想说你要退烧了,我就去煮了粥,快吃!」陆伊坐上车,靠着甚莫生的背,把粥递到他面前,一手环过他的肚子,拍了拍,一边咕哝着:「就说吧,你这麽怕冷还要这样跟在外面吹风,冻到了吧!」

甚莫生喝着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又需要彼此的陪伴。

「陆伊⋯⋯」甚莫生的声音沙哑着,低唤了一声。

「嗯?」陆伊心中正在交战着,一方面生气甚莫生生病,一方面又开心他陪着自己来工作,所以没有很留心於回覆他。

甚莫生察觉到後者没有想搭理自己,他向後倒头,轻轻撞了一下陆伊的脑袋瓜,然後靠着。

陆伊一下子被撞懵了,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几秒过後才反应过来,环着甚莫生腰的手就想要用力捏一把,却突然想起他是病人,只好悻悻然地罢手。

「吃完了是吗?快换掉你这身上湿衣服!」她用身体往甚莫生推了一下。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那一天,从日本回来後你发高烧的那一天。」甚莫生没有回应陆伊的话,自顾自地说:「你在发烧时,糊糊涂涂的说了一些梦话,原本都忘了,现在倒是都想起来了。」

「哦?没听你提过⋯⋯那我都说了什麽?」陆伊被引出了兴趣,顿时忘了要甚莫生换衣服这件事。

「你说⋯⋯习惯是人的本能,所以很难去改变,之前觉得你在说胡话,但是现在却觉得很有道理。」

「嗯?很像我会说的话呀⋯⋯那你觉得?」

「⋯⋯」

甚莫生又开始沈默不语,陆伊不服气,抱着他的腰晃着他:「快说嘛~你每次话都不说完!不行这样!不许你有病人的特权!给我说!」她转过甚莫生的身体,越晃越大力,一不小心就忘了甚莫生是个刚退烧的病人,毫无反抗的力气,於是就这样顺势被推倒了。

陆伊趴在甚莫生身上,双手撑在他的脸颊两侧,长长的头发落在了他的周围,她静静的看着他,甚莫生的眼底静如止水,清楚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甚莫生抬起手,贴上了陆伊的脸庞,陆伊将脸往他的手里蹭了蹭。

「小莫啊⋯⋯明明你就在我面前,我却老是心里空空的,觉得你离我好遥远,明明就一直在身边,可是我却觉得⋯⋯好想你。」她轻轻的说,她也不知道为什麽,自从甚莫生来到冰岛,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老是有这种心里头空空的感觉,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

甚莫生凝视着她一会,才接着说:「我觉得自己已经不能习惯没有你了⋯⋯」

他压下陆伊的脑袋,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这里的一切就跟梦里的一样美好⋯⋯」陆伊趴到他胸前,头倚在颈窝里,表情流露着失落。

「我曾经有很多很想实现的愿望,可是很多都来不及了。现在这样也蛮好的,我们就这样待一辈子,我也愿意。」

「⋯⋯」

「好啦!」陆伊撑起身:「快换衣服!」她催促着,一溜烟便下了车,关上车门,对着车窗扮了一个鬼脸,虽然外面看不到里面,可是里面看向外面可是一清二楚的。

甚莫生半躺着,不知道陆伊是真的不知道才这样,还是知道才故意这样。

02

这一次的工作档期是十天,他们已经出来第九天了,从前一天晚上开始陆伊就兴奋,整晚在帐篷里翻来覆去,一下子坐起来看相机,一下子起来检查装备,最後是甚莫生被吵醒一个火大把她压着才睡的。

因为这第九天,陆伊、解航等团队里的几个人会带着装备,攀过一段冰河路程取进行拍摄,而那个攀过冰河的地点,正是陆伊梦寐以求的想要去的地方。

虽然会有专业的领队跟随,但是扛着装备又要攀过冰河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况且路程中还有一些比较危险的地方,所以甚莫生其实非常不放心。

「哎呀!你放心!我每天吵着麦昆带我去攀冰就是因为这一天的训练!因为这样才装成男生,免得他不好好锻链我!」陆伊卷起袖子向甚莫生展示她那有些纤细的肌肉,自信十足地说。

好啦,他承认陆伊是壮了那麽一些,但是在他看来,陆伊还是很瘦弱的,对,就像只瘦皮猴,只是比较壮的瘦皮猴。

「我再过一阵子,都能去考执照了!」她继续替自己找足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可以走过那段路程。

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甚莫生边走边想着,他们现在正走在VatnajökullIcecap上,VatnajökullIcecap是冰岛最大面积的冰河,占了冰岛面积的八分之一,是整个欧洲第二大的冰河。

他很庆幸之前有和麦昆学攀冰,不然现在他就没办法这麽轻松的走着了。

因为解航说了一句担心就跟来,所以他才在这里,正穿过一个小冰洞,心中感叹大自然的奥妙。

前面的陆伊兴奋的拿着随身类单到处拍,一下拍景、一下拍自己,一下又拍他,所有心中的雀跃全写在脸上。

他们的领队杰克是一位看起来很有经验的在地冰岛大哥,英文说的很溜,留着落腮胡,声音非常有穿透力。

「路伊!别走太过去了!这里掉下去我可不知道你会从哪里流出来呢哈哈哈哈!」杰克哈哈大笑着,他看起来很喜欢活泼好动的陆伊,觉得陆伊的表现太有趣。

但他这样对陆伊根本形成不了任何阻吓效果,最後还是甚莫生一计眼神杀过去,她才安安份份地走。

一开始的路程都蛮平稳的,越走到後头,开始要爬的冰岩也越来越多,後来他们停在一面冰壁前,杰克说大家依序跟着他上去,甚莫生在陆伊的後头,可能是因为路段越来越不好走,大家为了保持体力回程,所以渐渐地话也变少了,毕竟他们得赶在天黑前回来。

一夥人赶着路,虽然惊叹於眼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是已经无暇顾及了。不少人开始喘着气,尽管在来之前都做过训练,也以轻型装备为主,但是遥远又不好走的路程仍然很消耗体力。

甚莫生就是如此,他感冒刚好,这些体力活对他来说有点负担,平常可能没问题,可是现在就不是这麽回事了。

他开始有点累了,正好杰克这时停了下来。

「要不要休息一下?我们再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比预计的还早许多!等一下前面有一个比较难过的冰谷,会耗比较多力气。杰克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远处。

大夥听了之後纷纷稍作休息,甚莫生顺着刚刚杰克所指的方向望去,心头突然一颤,他马上扭头看陆伊,只见陆伊脸色有些发现白,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路途,还是什麽。

「陆伊,你怎麽了?」

「呃⋯⋯没事⋯⋯只是就快到了呢⋯⋯」她轻笑一声:「哈哈⋯⋯我没想过会跟你一起来呢⋯⋯我是不事说过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来到这里?」她有些不安的看这那个方向,然後回过头对他一笑。

甚莫生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安,他以为陆伊是因为太不敢相信自己跟她一起到了这里,才会有这个反应。

不知道为什麽,刚刚看到那个方向,他心里突然间很难受,好像在水中溺了水,无法呼吸快要窒息而死。这莫名而来的情绪并没有任何徵兆,就像是凭空闯进来的一样,让人无法招架。

他突然有一种想要用尽全力朝着那里哭喊的冲动,他从没有过这种情绪,也不知道该拿这种心情怎麽办。

他渴望着赶快到那里,却又还怕的不想前进。

突然有人紧紧握住他的手,他低头一看,是陆伊。

陆伊的面容上还有一丝惊慌,但是她坚定的看着他,朝他笑了笑,然後又扭头看着那一头,出着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要去。」有一瞬间,甚莫生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他的内心彷佛有头兽在叫嚣着,告诉他不要到那里去!

「快结束了。」陆伊轻轻的说。

甚莫生现在恨不得现在紧紧的抱住陆伊,感受她的体温在他怀里、感受她的存在,但他却觉得陆伊离他好遥远,好像再也碰不到。

多少个夜晚里,他们两个就这样窝在被窝里,彼此相拥着,感受对方的体温,可是甚莫生脑海中浮现的是他一个人躺在地上,不知何年何月,四处散落着杂物。

「嗯啊,就快到了呢。」甚莫生心不在焉的回话。

陆伊转过头来,细细的看着甚莫生的脸庞,想要把他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印在脑海里,就怕自己有一天会忘记。

杰克吆喝了一声,大夥起身又继续前进。甚莫生跟在陆伊的後方,双眼紧紧地盯着她,不让她离开视线范围。

经过休息,大家的行走速度又稍微快了一些,甚莫生却觉得脚下彷佛灌了铅一般沈重,他越来越吃力的迈开步伐,努力跟上。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他们来到那座冰谷前,往下一看,虽然谷底不深,可是冰壁上有很多突出来的冰岩,偶尔还有冰块往下滑落,看起来不是很和蔼可亲。

甚莫生觉得它就像是一只吃人的怪兽,正张着嘴,等待猎物进入口中,让它饱餐一顿,令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陆伊静静的看着谷底并没有说话,杰克开始固定绳索,等他固定好了,他让大家跟着他,一个个下谷底。

甚莫生是最後一个下去的,他看着陆伊平安到达了谷底,他扣上保险索,正要转身下去时,突然一阵沈闷的轰隆隆声传来,接着听到杰克大喊一声不好,要大家快点往上爬。

他赶紧趴到崖边,往下一看,大家正仓皇的想要拉着绳子爬上来,另一头的冰崖正在崩塌,大块大块的崖时和雪屑往下滑落,他急着搜寻着陆伊,他发现陆伊站在这样侧的冰壁旁,正抬头望着他。

「快跑啊陆伊!」

甚莫生大喊着,但是陆伊却好像听不见,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然後轻轻一笑,就像平常那样,下一秒便消失在甚莫生的视线里。

因为崩塌造成地面剧烈地摇晃,有不少碎冰飞溅了上来,逼得甚莫生用手臂挡着脸,脸颊被划了几道血口子。

等一切都缓和了之後,甚莫生连忙又往谷底看去,却只看见被掩埋的谷底,再也没看见刚刚的人影。

「哈⋯⋯陆伊?」他有些不可置信,他试唤了一声,可惜空气中安静的只有他的声音及回音,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陆伊!」他朝谷底更大声的喊了一遍又一遍,喊的声音都沙哑了,却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不会的⋯⋯没事的⋯⋯她只是爱玩⋯⋯又要抓弄我所以躲起来了⋯⋯

「陆伊!别玩了!你快出来!」

她一定等一下就会出现,像平常一样乐呵呵的笑着说:「骗到你啦!」

「陆伊、陆伊、陆伊!」

他越喊越小声,他低下头,眼泪一颗颗地低落在地上,结成了冰。

「可恶、可恶!」他用力捶着地面,大口喘着气,他用力的大叫了一声,然後大声的哭喊起来。

「陆伊!」

别闹了⋯⋯你快回答我⋯⋯

「呜⋯⋯」

我们还没去看到你最想看到的地方⋯⋯

你不是说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不管你要做什麽我都陪你去⋯⋯

陆伊⋯⋯

只要你回答我⋯⋯

只要你好好的⋯⋯

我愿意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找到你⋯⋯

陆伊⋯⋯

甚莫生觉得悲伤撕裂了他的心,又狠狠地被丢在地上践踏。

他的心空了一个大洞,被难过取代。

「我也没办法习惯没有你⋯⋯」

他彷佛听见那一天,陆伊无声地说着。

接着,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一片永无止尽的黑暗。

-----待续-----

下一回就是最後一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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