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阳还记得那年在校园树下的吻。
呆板的白衬衫、黑色百褶裙、白短袜和黑皮鞋让她觉得自己蠢毙了,要不是因为袁舍就读这所国中,她才不会甘愿让自己陷入如此与潮流无缘的乏善可陈形象中。
黑色的短发简直无聊极了,尽管叶星阳设法以发夹和辫子作出变化,吸引了不少男同学的注意和追求,但她仍不满足,因为袁舍每次看她的时候彷佛只看到了一个紧张惶恐的小女生,而不是值得他珍惜喜爱的女人。
说「女人」可能太夸张了,叶星阳当时才刚满十五岁而已。
她特地跷掉了打扫时间的工作,在树下等着上课时收到她的纸条後一脸怪笑的袁舍。
他究竟会不会来呢?叶星阳焦虑地扭着手指,躲在树荫下怕被老师看到,又怕袁舍找不到她。
为什麽会喜欢袁舍呢?叶星阳其实也不明白,打从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和袁舍玩在一起,朋友的情感在不知不觉间转化,她开始幻想和袁舍像情人一样牵手、拥抱,甚至亲吻……
「嘿!你找我有什麽事啊?」叶星阳仍在胡思乱想之际,袁舍已经来到她面前,笑嘻嘻地看着正在发呆的她。
「没……没什麽啦!我想问你对上高中有什麽想法?」叶星阳问,不由得有些紧张。
「应该会照我爸的意思,去间私立学校好好管教我的言行举止吧。他看我不顺眼很久了,早就想要好好调教我了。」袁舍说,一脸无所谓。
「你看看你,衣服也不穿整齐一点,当然会让人看不顺眼啦!」叶星阳说,顺手整理起袁舍歪七扭八的领子。
「反正整理好很快就乱啦!何必花那麽多力气在这种事上呢?你如果看不惯就别看啊!我知道你多不喜欢让人看到我们在一起。」袁舍说。
「我才没有。」叶星阳立刻说,但内心很清楚袁舍说的没有错,她这个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如果和他这个玩世不恭的小痞子走在一起,肯定会被人指指点点,她可受不了。
「你应该会去私立的贵族女子高中吧?你妈说你从小就很想念那间学校,因为制服漂亮又没发禁。」袁舍说,叶星阳的妈妈待他就像亲生儿子一样,彼此之间最常聊的话题就是叶星阳。
「我哪是因为这种肤浅原因才想去念那里的啦!人家是升学率高、注重品德教育的学校,评价很好的呢!」叶星阳说,急着帮自己辩护。
「无所谓啦!反正我们之後就各走各的路了,不要太想我哦!」袁舍笑嘻嘻地说。
「谁会想你啊?」叶星阳不服气地说。
「你啊。」袁舍说。
叶星阳还来不及抗议,袁舍便凑上前吻了她。
尽管只是个轻柔短暂的吻,叶星阳仍被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
就算袁舍後来一如往常与她嘻笑怒骂,或是随手搭上其他女孩子的肩膀称赞她们漂亮,叶星阳仍相信自己是特别的。
如果袁舍真的对她毫不在意,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了。
叶星阳在飞机降落前突然惊醒,她又梦到国中时学校里的那棵树,树的枝干弯曲、树叶总是稀疏,真不知道她以前为什麽觉得那里很浪漫。
是因为袁舍吧?高中以前叶星阳一直觉得袁舍身边充满了梦幻的粉红泡泡,无论他做什麽都让她觉得好浪漫。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如果不是必要,叶星阳才不想回到台湾这个伤心地。身体的伤口虽然癒合了,心理的伤却是怎麽也好不了的。
她依旧会梦到自己身在礼堂的舞台上满身是血的模样。她恨过袁舍,因为他的见死不救,却又同时感到羞愧,因为她杀了他的孩子。
谁知道孩子这麽容易掉?只不过跌了一跤而已,艾莉莎看起来年轻力壮的,结果也不太中用嘛!
袁舍和叶星阳从未正式交往过,各自有各自的生活,然而叶星阳唯独对袁舍的前女友艾莉莎感到难以忍受,或许是因为袁舍是真的爱上她了吧。
如果叶星阳没有从中作梗,袁舍和艾莉莎或许会一起生养孩子,组成家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孤独地死去。
叶星阳回台湾是为了参加袁舍的丧礼,正式和她的老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