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温柔的打在窗帘上,阳光熹微,房里却丝毫没有人的身影。
「呼──呼──」窗帘拍打着、飘逸着,但没被理会。
妈妈的脚步声踏上了阶梯,「啪哒、啪哒」的响着,似乎滔天的怒火蜂拥而来。
「裴允诺!我说你这孩子──」人未到,声却先到了,妈妈没有敲门,「人呢?」她似乎发现人不见踪影了,「绝对不可以、不行。」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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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裴允诺低声,她脑袋是混乱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形。
眼前的少年抓紧自己的手,咬紧牙关,手不停发抖着。
刹那,她陷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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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时夜,不要那麽孬,我告诉你!你是……」话未完,一股拉力将裴允诺往前带,因为惊愕,她住口了,接着因为诧异,她身体僵硬了。
年时夜没说话,眼睛也没看着她,就这样将她拥在怀里,书掉了都不自知。
时间缓缓流逝着,裴允诺开始紧张起来,她个性大剌剌没错,不过保护自己什麽的,她还是懂得,不过……这个怀抱太温暖,她竟然开始贪婪的这份看似温柔的陷阱。
碍於男女力气差异,她虽然极力挣脱,却无果,裴允诺开始担心自己的心跳了,它跳太快、太大声,他可能会听见。
再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松开了她,他知道他赢了,也知道……自己终於输了。
年时夜开口,只不过不知道为何,他的声音竟然有些低哑着,音色忽然温柔的像耳语,「允诺,你真的该回家了。」手举起,停顿了一会儿便遮住了她的眼,他道:「等你睡醒,一切……」带上了迟疑及忧伤,「都会好起来的。」
这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裴允诺甚至来不及询问,就这样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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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於现在积了一大堆的问题,不知从何说起。
坐在阶梯的年时夜低着头看着书,柔顺的黑发轻柔的挡住额头,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变了。」裴允诺冷不防道。
年时夜翻着书页,头连抬都没抬,「谢谢。」
这不是夸奖!裴允诺怨念的瞪着他,「为什麽每次晚上你都说,等你睡醒?」
「你说呢?」
「为什麽每天傍晚的时候,你都会说:『很晚了』?」
「……你猜?」
「为什麽感觉好像你会消失一样?」
「你觉得呢?」
裴允诺瞬间大怒,「年时夜,回答我。」
「啪」的一声,年时夜将书阖了起来,面带笑容,「我们去市集吧。」
裴允诺满头问号,看着他扯过手,将红线在手腕上绑紧,一气呵成的动作让她错愕,「可、可是──」
「没有什麽好可是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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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就是那位少年,年时夜自讨苦吃的历程。
「今天才初四,明天再来也不迟啊。」裴允诺低声。
年时夜脚步不停,拉下帽檐,遮住了大半的脸庞,「明天我有事要你帮忙。」
「事?你这家伙会有事找我帮忙?」裴允诺取笑着,赫然发现他的手逐渐苍白,有些失去血色,「怕人群干麻还来这?真是拿你没办法……」裴允诺反过来抓住他的手,带领他走出人潮,「下不为例,每回来每次怕,真没办法啊你。」
「等等,去那边──」年时夜弱弱的声音,被淹没在人潮中,捉紧的手散了。
红线断了,裴允诺亲眼看见红线断裂,相互拉扯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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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再也不会逼你了,无论是谁──」温柔细腻的声音夹杂着沙哑,如泣如诉。
裴允诺睁不开眼,明明上一秒还在市场,还寻找着那孩子心性的年先生,此刻却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
──「就算是我,我也不会再逼你清醒面对了,是我,是我害你的……」接下来彷佛自言自语般,夹杂绝望,「如果死的是我,那麽你会不会原谅我?」
忽然,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习惯了偶尔闯进一些别人的人生,状似奇幻的过程,带给她一种真实感,心底传来一阵阵压抑。
不、不要……
──「年兽、年家、讨厌红色、魔法、看不到白天……」噗嗤的笑声,听似在笑,里头含着多少情感,听者自知,他似乎站起身了,「没想到竟然曝露那麽多了──果然瞒不过啊。」
别说、别说出来……
──「现在我终於清楚了,你早就知道了吧?」声音中的嘲讽,和温柔、悲恸不同,而是赤裸裸的,坦白在她面前。
停下、停下来……!
──「我──」声音戛然而止。
就像被按了暂停一样,声音停了下来,心电图也停下来,世界整个安静下来。
彷佛按她的心愿一样,全部停下。
真讽刺。她最後一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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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时夜?年时夜!」裴允诺四处张望,熙来攘往的人潮将他们推散。
她一边叹气一边挤出人潮,「年先生、年先生?年年?年年你在哪?」
「那个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你看!那个人好像明星哦!」
「近看真的有些像耶,是不是刚出道的模特儿?」
裴允诺眼尖的看见有一些人围在某个摊贩旁,直觉告诉她……
贪玩的年先生一定在那。
她有些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一团毛球躲在桌子旁边,似乎想要将自己藏在背景里,打着冷颤。
而那露出的黑色发丝,裴允诺上前一步蹲下身,「年先生?年年?」
毛团明显的僵硬了一会儿,露出一双黑色眼眸扫了全场,又再度埋回去。
病了啊。
裴允诺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柔和,「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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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为什麽要说对不起呢?
──「我骗了你。」
欺骗了什麽呢?
──「我伤害了你。」
怎麽谈伤害了呢?
──「我不是故意冷漠你、不是故意不回答你、不是刻意让你妈妈误会你、不是真的……」
你怎麽谈起故意和刻意了?
──「当年的为什麽,我应该在你躺在这里前告诉你的,我不会听你的了,所以请听我说。」
知道真相也很残忍你知道吗?
──「说是为了你好,只不过是因为利益,说是为了我好,只不过是因为我很自私。」
所以才骗我、骗了我的过去和未来。
──「对不起,为了我的自私、为了你的信任、为了你的被伤害,我郑重的向你道歉。」
不该求我原谅的。
──「如果你醒了,可能还会气晕回去吧……但你没醒,把你气醒也是不错的。」
真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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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允诺赌气似的荡着秋千,但眼神从未从他身上移开。
他慵懒的翻着书页,毫无杂质的眼眸平静,静如止水。
思绪渐渐飘远,回到了昨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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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裴允诺头一次担心他人。
年时夜摇头。
「怎麽突然这麽寡言?」裴允诺搀扶着他,笑靥如花,「笑一个嘛!」
年时夜扯了扯嘴角。
「……」裴允诺脚步不停,「你这麽怕人群,以後要怎麽生活啊?」
裴允诺见年时夜不理会她,便开始自言自语似的道:「还记得吗?之前我说过时夜是鸡的别称吗?」
「记得。」他低低的说。
裴允诺笑了笑,「那你的名字就会变成年……」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身旁的人身体僵硬了,皮绷紧了,刹那间,似乎进入了备战状态。
「好了,到这就好了。」年时夜推开她,靠着公园的阶梯坐了下来,「天色也暗了,你该回家了。」
「可是、我……!」裴允诺本来还想说些什麽,只是在年时夜的目光下,她什麽都说不出口。
「没什麽好可是的。」他的眼神锐利,口气不容拒绝,「只要你乖乖睡着,醒来後我无条件回应你想知道的,好不好?」他放柔声线,跟刚刚没有丝毫相同,「等你睡醒,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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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会无条件回答我的问题。」
「你想问什麽?」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
「诶,你说我会不会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啊?」裴允诺坐在秋千上踢着脚,撇过头看着年时夜。
他也正低着头看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会吧,毕竟你都说是命中注定了。」
裴允诺咦了一声,才笑着跳下秋千,「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变成朋友了呢!」
年时夜看着裴允诺跳来跳去,仍然坐在阶梯上,「不要等下跌倒了,瘀青还要我帮你。」
「才不会、诶……啊、咚──」话还没说完,裴允诺整个绊到突起的石头,原本踉跄两步快站定时,她眼角余光看见了一抹黑影,因为注意力在那黑影上,她转眼间便摔倒了。
年时夜连忙站起,看了看她的伤势,嘴角的那抹笑让她有些惧怕,「那、那个,不要紧的……嘶──」倒吸冷气的声音丝毫没有不要紧的感觉。
「给我安静,如果你还想要答案的话。」他凶凶的丢下威胁,将温热的手贴附在她眼睛上,「你睡醒了,伤会好的。」
敌不过睡意的侵扰,她乖乖的遵循睡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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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要从为什麽我会在山中救起你开始说起。
难道不是偶然碰见,所以顺手搭救吗。
──「我是奉父母之命,去寻找你的,我根据你家邻居的说法,到达那座山,救起了你。
奉父母之命……
──「在1957年,你爷爷和年家约定,在2017年把长孙送至年家,且一定是要『长孙』,不能是第二、第三、第四……虽然我猜测你已经大约猜到了,但为了把故事说完整,我还是得说,那是因为『祭品』的关系。
祭祀谁的祭品……是年家人……
──「长孙永远都会是年兽的祭品,那个村子,曾被年兽侵犯的村子,那里的村民相信,除了放鞭炮赶走它,还要送祭品平息愤怒。
所以你骗我,骗我说是命运让我们相遇,让我们相爱。
──「年家人,则是镇守年兽的管理员,只是在这一代,年兽的存在被质疑了,所以我曾庆幸,因为你不会为了那个以讹传讹的传说而死亡。
你还在欺骗我。
──「我没有骗你。」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於是这样说道。
──「你绝对不会知道,从那天你送进医院时,我和我妈吵了一架,她说我不该为祭品和她吵架,还叫我不要再回那个家了,不认我了。」他的语气很明显是在自嘲。
你不可能动真情。
──「我也以为我可以不为祭品的死亡感到悲恸,但我逐渐发现,我没办法,我喜欢上你了,我爱上你了。这是历代祭品及管理员从未发生的关系。
骗子。
──「我曾对你说过,之前我看不见白天,但那一天却可以了,那是因为管理员的身分,在我成年之前,我妈说我不能在白日踏出家门,在山那天是破例。所以之後一直到初四白天,我才真正踏出门和你见面。之前我只能和你在晚上相见。
大骗子。
──「我不是年兽,我讨厌红色是有原因的,是因为……」
我不想相信你了,你这个大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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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哭什麽?」
裴允诺惊醒,年时夜的面容在眼前,蹙着眉头,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脸颊,手指是湿热的。
「没、没有。」如遮掩般的用力擦着双眼,年时夜扳开她遮着眼睛的手,替她擦着泪滴,似乎在质疑自己的能力,於是问道:「伤口还痛吗?」
「不、不痛了!」
年时夜看着她惊慌的离开自己的怀里,伸手一拉,再度将她拉下,「怎麽了?作恶梦了?」
「没有,怎麽会。」裴允诺还没弄清梦里的内容,也还搞不清楚为心底的感觉,更不知道自己何时进了医院,何时认识了那个男人。
听声音不像年时夜。
「到底怎麽了?」年时夜的语气很强势,他质问道。
裴允诺摇头站起,迅速离开他的怀里,「很晚了,我该回家了。」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话语中包含了极大的逃避之意。
年时夜蹙眉看着她,将手覆盖在她眼睛上方,在这之前,他清楚的看见裴允诺惧怕的眼神。
他微微愣住,但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等你睡醒,等过完年,你就没欠我什麽东西了。」
直到他手放下,年时夜才发现,她又哭了。
「有什麽好哭的。」嘴上这麽说,他还是替裴允诺拭乾了眼泪,清清抱紧她的身体,眼里的孤单如果她看见了,恐怕就会知道梦里对话的意义了。
「我一直在等你清醒,一直在等你明白,梦中梦的意义,重复千万遍的上演,我真的累了,这第几千万遍了……但是为什麽你一直不醒!」他的语气十分激动,但却没露出什麽表情,始终笑着,眼泪滴在地板上,乾掉。
只不过是……我一直舍不得你流泪,才让你流了那麽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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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中,裴允诺听见了一声道歉。
这阵子道歉听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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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溜出家里了。」裴允诺说。
年时夜轻轻笑着,像是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样,「为什麽啊?明天就结束过年了,所以你该待在家的。」
裴允诺一听,猛然抬头,满脸诧异,「你怎变得那麽温柔?」
「我本来就是这样。」他轻轻一笑,拉起她的手,「我们去街上吧……」
她有些错愕的看着他,年时夜仍就笑着,「怎麽了?不是你说要上街的吗?」
「没事,走吧。」
裴允诺似乎听见他说:「……去见证他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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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还是上街了,人不多的街道上,年时夜的表现完全没有上回的过激,说是淡定,也太过於平静了,从另一边红线传来的动作,完全没有丝毫颤抖。
然而走在一条路上时,脚底踏着斑马线过马路时──
「每个人都是一个不完美半圆,都在等待和自己契合的一半。」裴允诺突然没头没尾的道。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停在半路的少女,无奈的招了招手,「允诺,别突然停在路中央,快过来。」他们距离之近,却又隔的很遥远。
裴允诺下意识看了看左右,曾经最热闹的一条街,如今却空荡无比,一辆车都没有。
不对……她否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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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们去哪里?」
「每回都是你当我的导游,这次换我了,」他笑着说,还用着意味深远的笑容,「地点保密。」
「幼稚鬼。」裴允诺也不免有些期待,「早些告诉我又不会怎样。」
年时夜嘴角噙着笑,轻轻扯了扯红绳,「保持神秘感,不然太早失去兴趣可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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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吗?在几天前,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不回头看也知道,他的语气充满揶揄,「你摔下洞里的模样……还留在印象中,栩栩如生……痛、你做什麽啦!」
「叫你取笑,欠扁啊!」裴允诺追着他打。
时间在年时夜「咿咿呀呀」的叫声及她的笑声中逝去了,太阳缓缓落下,裴允诺突然停下,看了一眼天空,「回去吧,我们回到公园去聊吧,在晚上……山里很可怕。」
年时夜笑了笑。
在走出森林後,裴允诺扯住他的衣摆。
「为什麽……你会出现在山里?」过了很久,她问出了那埋藏已久的疑惑。
年时夜一愣,轻轻的笑了起来,宛如那天她跌入洞里的取笑,但此时却带有一丝温柔的笑意,「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对……她二度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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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回就是大结局了,字数可能不多,有些在赶搞了(ฅ•ω•ฅ
因为时间有些不够,所以作者有话要说下次见啦(ฅ•ω•ฅ)
薛枫(ฅ•ω•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