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踩着规律步伐来到关着烨斐、艾因的牢房前,他们低头弯腰走进来,游走在脏乱不堪的牢房中,似在搜寻着甚麽。
目光落在烨斐跟艾因身上,一人冷冷地指着两人,「这两个,还有那两个一起抓去烙上印记。」冷酷无情的宣判让被点到名的孩子猛然挣扎起身逃窜,却不到一秒钟就被抓住,拖出牢门。
烨斐跟艾因早已放弃挣扎,与其让自己多受皮肉痛,倒不如听话一点,而且总算等到被带出去的这天……说不定能知道雪菈的下落。
一踏出阴暗牢底,牢外的刺眼亮光让两人几乎睁不开眼,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看到亮光。
五名黑衣人押着他们通过长长回廊,进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厅中摆放一个金色锅炉,煤炭在其中发出炽红热度,里面摆着两支被烧得通红的铁烙,发出滋滋声响。
「就剩这四个了呀。」坐在厅前高级皮凳沙发椅上的男人慵懒说着,紫色双瞳不屑地扫了一眼被压着的四个孩子,目光中带着无法忽视的戏谑和恶意。
黑衣人毕恭毕敬地请示:「是,大人,要开始了吗?」
沙发椅上的人挥挥手,冷笑道:「等等,让她出来一起看。」下了指令,一人从厅旁的侧门拖出一个女孩,沉重的纯金铐链锁住她的双手双脚,细长的银色发丝无力垂下,空洞目光毫无焦距,如同行屍走肉。
是雪菈!
艾因跟烨斐一见到朝思暮想的人,恨不得冲过去,但他们被紧紧压着,嘴也被布条塞住,只能发出呜咽的沉闷声。
男人朝她招招手,她乖巧依顺地走到他身旁,默默站着。
最左侧的男孩突然被粗鲁地扯开上衣,赤红的铁烙硬生生贴上纤细光滑的颈间,肉皮烧焦的滋滋声响和飘荡在空中的恶臭烟缕,人肉烧焦的味道霎时充斥在鼻尖。
「唔呀──!啊──!」惨叫声从厅中炸开,过了半刻,了无声息。
烙在颈间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事,这个男孩挺不过死神的召唤。
如此惨绝人寰的景象活生生在眼前上演,男人居然一脸享受,露出满意愉悦的笑容,似乎在欣赏一幅风景画。
终於轮到艾因,在嘴中布条被拿下的瞬间,他放声大喊:「雪菈!」
熟悉的呼喊在耳边响起,雪菈惊愕地抬起头,清丽脸庞这才浮现一丝属於人类的气息,「哥、哥哥?」
她不敢置信地摀着嘴,不只是艾因──她还看到烨斐。
正当铁烙要纹上颈间时,男人赫然站起身,一手牵拉雪菈的锁链,缓缓走下台阶,「喔?原来是兄妹,真是感人……」他轻勾起艾因的下颔,紫瞳眯成一条线,「长得的确有几分像,不知道你跟你妹妹……谁的滋味比较甜一些?」
住手……无法抑制的怒火在烨斐心中逐渐扩大,体内有一股力量在默默翻搅,几乎要冲出束缚。
男人眼角余光一瞥看见烨斐,先是有些一怔,旋即恢复神色,「嗯,好漂亮的孩子,长得和他真像……可惜不是银发。」那双盯着烨斐的阴冷目光毫不掩饰丑陋扭曲的情慾。
雪菈跟艾因不禁双肩一紧,若烨斐是本来的发色,那现在被锁链无情铐住的──无疑就是烨斐。
一名黑衣人忽然急忙跑进,向男人禀告:「大人,那位在房内等您。」
「是吗?好吧……日後有的是机会,今天先这样,把他们带走。」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而烨斐等人也被重新加上限制。
雪菈目送他们离去,小小的手在空中挥舞,苍白的唇一张一合。
『活下去,哥哥,烨斐。』
直到人影完全消失不见,一滴清流从雪菈的眼角流出。
幸好你们还活着……这样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男人接到通传後,走进布置典丽的房间,不耐烦地对着站在窗边的人说:「甚麽事?」
那人缓缓转过身,虽面带浅笑,浑身却带着极度的危险及深沉,「呵,我打扰到你的游戏,所以生气了?你真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类。」血餍笑得阴沉,摊开掌心,接着将一块六角棱形的黑色晶石放到桌上。
他冷哼一声,拿起桌上晶石好奇把玩,询问:「这是甚麽?」
血餍眼底的笑意更深,语带保留:「好玩的东西,磨成粉混在液体中,然後注入人体……保证有相当有趣的效果,你可以找你的众多玩具们试试。好心提醒……一个人类顶多承受一管剂量,别玩得太过火,否则後果自负。」
他走到窗边,黑色漩涡在身後悄然成形,「记得答应我的事,玩乐之余,别忘了寻找火族下落。」语毕,他融入黑色漩涡中,彻底消失。
握着黑色晶石,男人的嘴角勾勒起如弯月般的弧度,那抹邪恶笑靥让人看了只觉寒意增生,彷佛坠落更加可怕的暗谷。
***
忽然,另一个烨斐不知何时站在亚滫等人不远处,宛如旁观者凝视这一切,他们想靠近,但彼此却彷佛隔了一道无形厚墙,无法跨越。
点点血光缓缓从眼角凝聚成眼泪,顺着绝美轮廓蜿蜒而下。烨斐缓缓侧过头,对上他们的神色,却又不像在望着他们,然後缓缓开口:「如果可以,我希望坠入地狱的──只有我。」
深沉犹如阴暗幽谷的深切冀求清晰回荡在亚滫等人耳中。
此刻他们清楚感受到声音主人的情绪感受,难受得让人窒息。
此时莉塔吃饱喝足回到房中,稍加探查一下状况,发觉他们似乎卷入不该出现的地方,柳眉窜出一闪即逝的复杂神情。
「唉,我早说只有三成机率可以把他们锁在额外建构的空间中……你这小鬼既然敢赌,就别怪老师没提醒你……」
艳唇微勾,带着些许嘲讽却又不舍,「让旁人这样探索并审视你内心的黑暗,你真能承受吗?烨斐。」
无奈现在对方无法回应她──因为他还在做梦,做着长期以来难以摆脱的惊蛰恶梦。
***
每日睁开眼皆是相同景象,已然麻木。
从某天开始,活下来的孩子有了不同的行程。黑衣人带着他们从阴暗地底到非法的地下矿场进行开采,粗重工作加上难以温饱,许多孩子受不了折磨,接二连三丧命於湿冷地底。
现在唯一能离开这里的机会就是被男人看上。
传闻有一个银发女孩最得男人宠爱,她每天吃好穿好,真要从鸡蛋里挑骨头就是被限制自由。这在其他孩子眼中着实成了异常眼红的对象,毕竟对他们来说──与其死在阴暗不见天日的地底,倒不如出卖身体。
没人察觉自己的思想日益扭曲,身为人的尊严慢慢消磨殆尽。
又是一个体力消磨殆尽的夜晚,望着残破不堪的双手,麻痹感早已盖过其他感觉,还是自己渐渐感受不到疼痛?
艾因眼神一沉,知道雪菈活着的确多了一线希望,但想到她极可能被男人欺侮──而他身为哥哥,却救不了她。
另一只手搭上艾因的肩,烨斐的担忧神色映在他眼里,现下对他来说最值得欣慰的是烨斐还在,他们仍一起努力着。
忍住心中苦楚,艾因想着:只要还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总会有希望。
这阵子很少有新的孩子进来,目前尚存活的孩子有三十二个,彼此为了争夺粮食跟提高生存机率形成几股小势力,暗地互相竞争。
随着时光推移,采矿工作之余,黑衣人将他们聚集在一个宽阔石窖中进行训练,教导孩子一些基础战斗技巧。然後每五天进行一次随机捉对厮杀,不论死活──只要让对方认输即可。
但认输的下场往往比死亡更恐怖,所以与其认输,他们宁愿死在争斗中。
无数的争斗中,烨斐已参加过七次,虽然体格比其他孩子瘦小许多,却凭着惊人天赋加上所学技巧顺利战胜,但他不忍心下杀手,所以均点到为止。可是当他看见孩子被拖走时埋怨狠毒的眼神,呼吸反倒更加窒碍难行。
为什麽不杀了我?这里根本不需要这种虚伪的善意──!
这是那些落败者,留给他的无声遗言跟控诉。
「烨斐,那个男人直到现在没有对我们施加烙印……你觉得是因为雪菈吗?」听见这个问题,烨斐陷入沉默。那天之後他们再也没见过雪菈。而跟他们一起被抓去的另一个孩子中途被带走也没有再回来。
当时两人回到牢房,其他孩子以为他们也被烙上印记。为了避免徒生事端,於是两人决定在脖子上加缠布条。艾因并不知晓烨斐颈间本来就有类似的烙印,它并非後天人为,而是因火族血统天生存有的罪恶烙印。
烨斐一直隐藏得很好,巧妙用衣领及逐渐留长的头发遮住,但仍有曝光危险,所以他照着艾因的意思在颈间缠上一条布,以防万一。
沉默许久,烨斐缓缓说道:「有这个可能。对了,听说明天会进行一场淘汰赛,最後胜出的五人……有机会成为那个男人的贴身护卫。」
晴天霹雳的消息让艾因身子一震,他迫不及待问道:「你怎麽知道?」
「今天训练时我偷偷溜出去探查路线,正好听到几个黑衣人谈论。如果我们成为其中一员,或许有机会带雪菈逃走。」烨斐淡淡一笑,宛如暗夜里的一盏明灯,美丽动人。
正当两人为这个消息暗自欣喜时,毫无预警的牢门开启声硬生打断他们的美好想像──三名黑衣人依序踏入牢房中,毫无怜悯的目光直落在烨斐身上,冷声道:「是他,带走。」
黑衣人正要动手,艾因猛地将烨斐往後一拉,果断护在身旁,小心翼翼推敲他们的目的,「你们要干甚麽?」
他们一阵冷笑,「越来越大胆了──反抗下场是甚麽,你清楚吧?」
情急之下,烨斐扣住艾因的手,在他耳边低语:「不要冲动,为了未来……要忍住。」顿了顿,烨斐轻声安慰:「放心,现在的我们没有甚麽不能承受,只要活着就好。」语毕,烨斐自动走上前跟着他们离去。
活着就好──?望着空无一人的牢房,艾因的心顿时变得一片空荡,他一脸颓丧,蹲在墙角四肢蜷伏。一滴泪水突然从膝间落至地面,无声道出他的不甘与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