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简略提及,火族在当时的大战中为了求一己胜利,打开永久性的异域通道引来狂魔,世界顿时陷入血腥杀戮。为了阻止火族的野心,曼加尔和空骨族放下成见,联合其他种族加以对抗,才使世界免於灭亡。而战後火族几近灭亡,残余血脉亦销声匿迹。
直到现今,世界上几乎遍寻不着火族踪迹,火族是否有血脉仍存於世不得而知。曼加尔和空骨族的血脉则互相融合又分出许多支脉,其中一支便是当今皇族前身。除了少数坚持纯正血统的人,後代人族几乎已不在乎古老血统。
烨斐心想这里一定有最详尽的记载,对於火族历史他不清楚,直到被迫离村的那段日子他才明白──自己身上流的血多麽令人厌恶和带有不祥。
而那段日子,他连回想都不愿意。
「我无从告知原因……但希望您告诉我进去的方法!总有一天我一定可以进去。」烨斐散发不输巨树的强烈自信,他不相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
巨树发出咯咯笑声,似在嘲笑少年的不自量力,「有趣的孩子……你想找甚麽与吾并不相干。看在你如此有胆识──若你能找到一个东西,吾便打破惯例让你进去。」
「东西?」烨斐秀眉一挑,等待它的回应。
「空图腾。」
听到这个名词,烨斐心一惊,它说的空图腾──该不会是莉塔老师给自己的……思及此,他反问:「是曼加尔族的神器?」
巨树忽然对眼前的少年有了兴趣,「正确……你年纪轻轻却对此物有所耳闻,倒算见多识广。」
闻言,烨斐轻声一笑:「若我告诉您……我身上恰好有这个东西,您真的会让我进去?」话一出口,缠住自己的树根猛地勒紧,他感到呼吸困难,却固执地盯着巨树不放,丝毫不示弱。
「你要是敢骗吾……吾立刻宰了你!」狂烈的吼声震得烨斐全身像要炸开般难受,这棵树不是在开玩笑。真是年纪越大,越经不起刺激。
「您不信,我拿出来就是了,先放我下来。」语毕,巨树迟疑了一下,缓缓将人放下。
新鲜空气重回自己的肺部,烨斐吸了好几口气才得以平复,他将刻着古老文字的珠子取出放置掌心。
巨树非常激动,无数条气根顿时伸出想直接取走,见状,烨斐迅速握住珠子将其收起,「我改变心意了,等哪天我想来找书──再给您好了。」美丽的笑容底下藏着令人猜不透的心思。
巨树一听,急忙挡住烨斐的去路,以充满威吓的语气道:「……留下此物,想查甚麽尽管去,只不过藏在这里的书有蛊惑人心之力,倘若不怕被吞噬,你就进去吧。」基於良心,它还是告知烨斐潜藏的危险性。
怪不得只有特殊人士可以进去,连看个书都有危险……但这里以後一定会有帮助。
「要我给东西可以。」烨斐停顿了一下,好整以暇地接着说:「以後我想进去,您不得阻拦。」
巨树迟迟没有回答,它是这里的看守者,如果只是一次破例──倒不用担心,若是次数过於频繁……它能想像後果──五塔的守护者绝对会毫不犹豫砍树!产生一片树屍!
「不要也没关系,那我走了。」
烨斐清楚它在犹豫甚麽,可是既然抓到弱点就绝对不能放过,即使现在没成功,看它的执着程度,总有一天会答应。
在烨斐离开前,巨树决定抛下一切,呼喊道:「等等!吾答应就是了!丑话先说在前……要是被其他守护者发现,吾可救不了你!」倘若它有牙齿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咬死眼前这个少年。
「成交。」他将空图腾往空中一丢,巨树连忙将它接下。刹那间,巨树的根部出现一个黑色漩涡,原来入口就是这棵树。
「今天我不进去了,下次再来,对了……您应该有名字吧?」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吾之真名,答应之事……吾必会做到。」巨树的允诺让烨斐露出笑容,和它们谈交易轻松多了,因为一旦它们给予承诺便会尽力遵守,不像人类会出尔反尔。
看着烨斐愉快地转身离去,巨树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刚刚还坚持非得进去,结果说走就走,真是个古怪的孩子……也罢,人类之事本就与它无关。眨眼间,巨树上的人脸消失,一切如同一场不可思议的奇异幻境。
烨斐一踏出树林,就看见伊里枢以往冷漠的脸孔充满难得的怒色,以微愠口气问道:「发生甚麽事?」
「聊聊天而已,你干嘛这麽紧张?」被他反问,伊里枢沉下脸,没有多说直接转身离开。而目睹伊里枢离去,烨斐并没有追上去。
对我来说,其他人的关心是多余的,我只要相信自己就好了……
脑海中忽然浮现两张稚嫩的脸孔。不知不觉──认识那两人已经过了这麽多年,而他们离开……也这麽多年了。
「在这里做甚麽?」
烨斐转过身,对上那双稻穗色的眼睛,不由得微微一愣,「木愔老师?」
木愔淡然回应:「倒是记得叫我一声老师,学院待得还习惯吗?」
「还可以,对了,老师为什麽当时会出现在里加城?」是凑巧吗?不过他总觉得这人是专程在那里等他。
「学院会派出代导人协助新生到达圣帝斯亚城,你的代导人说一直遍寻不着你的踪迹,恰好我在附近处理事情,便让他先回学院,由我顺便寻找你。你倒有本事,能把入学通知单上的追踪气息隐藏得极其细微。」不怪那个黑衣级学生一脸欲哭无泪寻求他的帮助,既无画像又无身家资料,谁知道新生长得是圆是扁,他们要找人全凭那张薄薄的纸。
原来如此……不过老实说,他认为自己就算没有代导人也没有甚麽差别。
「你和凡妮莎似乎颇有私交,她对你赞誉有加。」实际上是抱怨连连,痛骂不断,不过能让她这样抱怨,实则上就是一种赞美,「不说这个,我好奇的是……在你颈间的刺青。」稻穗色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用平淡的语气接着说:「那个刺青本来不是这个样子,而是个倒十字……对吗?」
拥有倒十字烙印之人,代表的是──神所唾弃的存在。
虽然感受不到任何恶意,烨斐仍充满戒备──他无法掌握这个人的想法和行为,而且木愔怎麽知道刺青下本来的疤痕?然後深知倒十字代表的意义……为什麽还能若无其事提问?
「用不着如此警戒,我遇过不少跟你用相同作法遮住烙印之人,所以清楚。不论它是出於何种理由被纹上……照着你的方式,活下去就好了。」他的语气不带一丝安慰,仅是轻描淡写带过。
语毕,木愔转身离去,在他跨步进到传送阵前,烨斐的声音从背後传来:「老师,对於这种人……你不厌恶吗?」
平稳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苦笑,背对着烨斐回应:「同是被唾弃之存在,何来厌恶之说?关於你的烙印,等你想说的那一天……我乐意聆听。」木愔迈步踏入传送阵,从烨斐的眼前消失。
烨斐霎时明白木愔为何能一眼看出,只是他没想到──木愔身为学院教师,居然过去也是……白皙指尖抚上颈边刺青,指尖在碰触的瞬间,忽然无法克制地颤抖。
『我不想死!』
『救救我……』
哭喊及尖锐叫声在烨斐的脑中互相交杂,冷汗从额间渗出滴落,胸口传来剧烈压迫感,肺部的空气宛如瞬间被榨乾。他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试图压制颤抖,因为他害怕这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呼吸渐渐平缓,烨斐拭去额间汗珠,惨白的脸孔浮现疲态,如同生过一场大病。
距离上一次出现这个症状,已经过了好几年,自己还以为不会再发生了,真是糟糕……
烨斐自嘲似的笑了笑,纤细的背影摇摇晃晃,看来脆弱不堪。踏着沉重的步伐缓步离开,他必须一个人静一静。
***
轻轻敲门,门扉彷佛感应到主人的许诺,自动敞开。
亚滫不是第一次来院长室,他十分喜爱这种简约典雅的布置风格,柔和的色泽使人感到精神舒坦。
迪玖不只是个园艺爱好者,还是个钓鱼专家,平常挺喜欢找几位学院教师集体团钓,只差没成立个钓鱼爱好会。基於自身喜好,在他座位四周摆满各式各样的小盆栽,有些特别爱跟人聊天说话。
一朵小花左右摇摆显得相当兴奋,细茎上的两片叶子不断向亚滫挥舞,「是亚滫小帅哥耶!好久不见,有没有想人家──!」
「就算是花,也不要这麽花痴!」一旁的仙人掌看不下去,伸长细针就想往一旁紮,幸亏迪玖及时挪开两个小盆栽,免於串花茎的惨剧上演。
「好了……安静点。」迪玖温柔安抚躁动的花草们,本来的嬉闹声渐渐平息,他伸出手示意亚滫坐下。
「您这里还是一样热闹。」看着众多充满生气的盆栽,亚滫深深佩服迪玖的耐心,可以在这麽吵杂的环境办事……好修养或许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迪玖浅笑回应:「热闹一点,办公才不会过於无趣。」他走到亚滫对面的位子,优雅一坐。
亚滫暗自心想:这也太热闹了吧……根本不是一点的程度。
撇开热闹的话题,亚滫慎重询问:「您找我有甚麽事?」刚回夜馆就收到通知,耽误了一下才急忙赶过来。
「经过讨论後,有件事决定先通知你,至於其他学生会成员……暂时保密。」迪玖格外谨慎地启动隔绝空间的结界,谈话气氛明显跟以往不同,亚滫肃然端正坐姿,接下来要谈的事恐怕非同小可。
「星辰出现异象,数名圣帝教祭司为此做出预言,结果显示黑暗将再次袭卷世界,精确时间无法得知,但我猜测就在近期……近期频传的魔物骚动事件加上各地无预警产生的空间漩涡,异域通道不免会受到影响而不稳,倘若通道被有心人士以极大规模开启,成千上万的狂魔一旦入侵,世界将再度面临如同十六年前的浩劫……」
迪玖的话语不断敲打脑袋,复杂思绪涌上心头,亚滫握紧双拳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距离上次战争才十六年!怎麽可能这麽快……?
迪玖以不疾不徐的语调谨慎地说:「教会认为此次灾难将因火族而起,火族已灭是世人公认的事实,既然预言结果提及,代表世上仍有火族血脉残存於世的可能性极高。为了避免恐慌,教会、皇族跟学院中只有少数人知情。目前正努力搜索火族後裔的下落,只有先找到这个人,方能采取应对措施。」
听完,亚滫的心像被针刺般难受,迪玖口中的火族後裔,不就是那个人吗?
「火族後裔若被皇族或教会发现──此人会有甚麽下场,我想你清楚。就算是火族……毕竟已是远古传说,他不应背负前人罪孽,我希望可以保护他不受伤害。」
迪玖神色诚恳,深邃双眼充满温柔光芒。「亚滫……我信任你的能力,也知道阿尔斯家跟火族渊源颇深,如果你有发现火族後裔的下落,务必要告知我。」迪玖起身走到亚滫身旁,轻拍他的肩。
对於一名少年来说,要背负如此多的责任确实难为他。
交握的双手抵住垂下的头,恰巧额前的发丝遮住迷惘双眼,他不愿让迪玖看见他的神情而产生疑虑。
沉默许久,亚滫抬起头回应:「我明白,我会尽力探查火族後裔下落。」这是他第一次对眼前这个人有所隐瞒,他了解迪玖的心意。可是他心里有股声音告诉他──无论如何先不要透露那个人的秘密,不管来意是善或恶。
「那之前闯进学校的人是为了……?」亚滫话锋一转,他怕再继续这个话题,会被对方看出些许端倪。
迪玖摇摇头,这件事过於突然,的确使人心生不安。
「此人目的不明……但如此黑暗且强大的力量确实令人担心。我会加强学院的安全措施,暂且不必过於担忧。」
谈话完毕,隔绝结界一撤除,亚滫便恭敬地退出院长室。
独自伫立在紧闭的门扉前,亚滫脑中一片混乱──对於自己隐瞒迪玖的下意识行为,他无法确保这样是对还错。
战争真的会再次发生?如果引起这场战争的是你……我又该怎麽做呢?
无解的问题在心中摆荡,纠结的思绪配上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