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仔细的梳理着每一根发丝,目光失神带着空洞。
「他跟着那女人跳入轮回了呢。」
周围无人,她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喃喃说着。
「仙君真爱骗人,说什麽自个儿无情无慾不会爱人,但如今却为了那小小仙子做出这等傻事。」
她永远记得,上玄仙君一张淡然无波的面上,像是讲着什麽寻常琐事般的态度。
“本君以剑入道,断情绝念,故无情无慾。”
「他完全不知道,当他收到那女人做的菜肴时,面上是那样的温柔,断情绝念?我看不尽然。」
会怜悯落花的人,又怎麽可能真的无情?
对着镜子,在眉间点上一抹朱砂,像是红梅落於雪上,给这张略显惨白的脸上添了几分颜色,素手一挥,原本那狰狞的伤痕淡去,几不可见,她眨眨眼,镜中之人仍是绝色。
「为什麽呢?他是为什麽如此喜爱那女人?喜爱到甘愿陪她一同轮回?那个女人身上,究竟是什麽东西吸引了他?」
如果说被罚下凡历劫的是她,那麽仙君是否也会如此对她呢?
想到这,她忍不住为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到可笑。
说他真的无情无慾,也许也是真的,只因为他所有的情与慾,都集中在一人身上,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罢了。
「把两人的路弄得更艰难了,不知仙君可会懊恼?」她暗笑,放下玉梳的手轻柔的抚上了一旁盛开的星辰花。
「星辰花、不凋花......那女人说这叫永不变心,那就看若她失去了自己最大的功用後,该拿什麽再次吸引他的目光......」
她倏地握紧掌心,将精致小巧的花朵全数握住,随即放开。
淡紫色的小花朵散落一地,一阵清风吹过,飘扬满室。
**
「太太,外头传来军报,说、说你先生已经、已经战死沙场了!」
少妇挺着即将足月的肚子,一脸震惊的听着邻居的报信,原本还红润的气色瞬间刷为一片惨白,她与夫君自幼相识,待她及笄後二人成亲,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直都是众边相邻有目共睹的。
好不容易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一同规划起将来的美好时,她的夫君却不得不出远门为国家征战。
本以为再等一下、再等一段时间便能盼得夫君返乡过年,却没想到......
巨大的悲伤袭来,打的她措手不及,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般的难以呼吸,又好似被人朝心前重击般的痛苦不堪,沉浸於无尽绝望的她忽感下腹一阵坠痛,心理大惊,但再接下来的事情她已失了记忆,只记得周边人们的惊呼,以及地上那滩怵目惊心的鲜红。
一夜之後,几经波折的少妇终於诞下一子,男婴不带血色的小脸蛋,像是十分艰辛的吸着每一口空气,但尽管如此,却有着一双坚韧的眼神,不畏惧世道对他的残酷。
少妇睁开眼,看着自己拼了命生下的,自己与夫君唯一的血脉,心里那份本欲追随夫君而去的决心随之淡去,她们的孩子还如此的小,她怎忍心丢下他离开?
她含着泪将脸贴上孩子柔嫩的小脸上,带着泣音的说到:「我可怜的孩子,这麽小就没了父亲......你就留你爹的一个字,唤做玄阳吧。」
同样的夜晚,一抹红星降落在天朝将门之家花府之上,虚弱的将军夫人搏命生下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看着被放在自己身旁,那娇弱的小女婴,她虚弱的笑了。
「孩子的眉眼像我,不像她那五大三粗的爹爹。」
一旁陪侍的丫鬟强忍着哭泣的冲动,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应着:「小姐将来肯定会跟夫人一样是个大美人的。」
「只要不像她爹,就一定会很美。」将军夫人笑意扩大,眼底隐约可见那似少女般的调笑。
然後想起了那个被她说是粗莽之人的男子,那正在战线上保家卫国的将军。
“孩子生下来时,为夫可能还无法归来,但可以先给孩子起个名字。”
“你又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如何取名?”
她仍然是希望,她的大将军能来得及赶上孩子的出生,来得及陪她们一同过年。
“便唤花苡宸吧,是男是女都可以用,为夫可聪明了吧!”
「孩子、我的孩子......你爹已经给你取好名字了,就叫花苡宸......以後要听爹的话,娘不求你才德兼具,只盼你平安健康......」
丫鬟感觉到颊边有温热的液体流下,连忙有些慌乱的将其擦去,而小苡宸睁开了她那似葡萄般黑亮的眼珠子,静静的看着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不舍的握了握孩子的小手,一双目光遥望向远方天际。
「郎君,苡宸是个健康的孩子,以後便托付给你了......郎君,兰儿等不到你回来了,要失约了......郎君,天上人间,咱们下世再做夫妻吧......」
床榻上的孩子,像是感应到什麽一般,忽然嚎啕大哭,丫鬟颤抖着手,前去床上探将军夫人的鼻息。
紧绷的情绪瞬间崩塌,一声哽咽,她跟着孩子一同放声大哭。
腊月二十四,大寒,镇国将军之妻梅绍兰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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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上,司命星君颤抖着身子跪在玉皇大帝跟前。
高位上的玉帝看着自己手中的水镜,脸色很是难看。
「你给朕说说,为何这两个人都跟原本谱好的完全不同?」
司命星君觉得满心无辜,他一早就发现那二人命星异动,才刚查好原因来不及做善後就给玉皇大帝给拎了过来,这严格说起来从头到尾都不是他的问题啊!
「原、原本辰仙子非将门之女,只是一介孤女,生活艰辛,只能靠给人做饭维生,可、可是......」
「可是什麽?」水镜上的画面波动,也不知那二人是走到了哪一步,竟让玉帝微微挑起了眉头。
虽然目光给水镜吸引,但他仍不忘继续质问司命星君事情的始末。
「可是有人去更动辰仙子的命格,让她五感失去一感,这看似小小的更动,却让辰仙子整个命盘都变了。」
也不知那人是多讨厌辰仙子,居然让辰仙子失去了那一感,想到这司命星君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这一变就成孤女变成了将门女?还真让朕好奇她到底失去了哪一感。」
「回秉陛下,是味觉。」
......握着水镜的手微顿,玉皇大帝用着不太确定的口吻出言询问到:「这个辰仙子,是在灶神君下工作的吧?」
「是,且据说非常热衷於下厨。」
「那你说她这下凡後,可还会继续热衷於此?」没有味觉的厨师?玉皇大帝略做想像後,整个人都觉得不对了。
「那个......臣猜想,会的。」拨了拨脑门上的冷汗,他忽然觉得成为一个没有味觉却乐爱下厨的将门女,说不定跟成为一个厨艺一流的孤女差不多的惨烈。
或者该说,惨烈的会是她身旁的人?
「咳,先不提那个小仙了,你倒是给朕解释清楚,为什麽上玄仙君会成为一个寒门秀才?」
觉得没有味觉的厨师太过可怕,玉皇大帝赶忙转移话题。
「咳,原本上玄仙君的命格不该如此寒酸,实在是因为发生了点意外......」想起自己调查出的原因,他忽然有种不知该如何讲出来的感觉。
这要是说出来,上玄仙君的一世英名,估计就毁了。
「什麽意外?说吧。」
「那个......因为上玄仙君前去轮回井,正欲跳下时,忽然脚滑......」
「脚滑!?」听到这话,他差点也手滑的摔了水镜。
「上玄仙君疑似鞋底还卡着一块东坡肉,所以脚滑了......然後就不小心滑太快,给替了别人的命格......」这话说出口他一张老脸都不知该怎麽放了,可怜的上玄仙君。
「......」目光重新调回水镜上,玉皇大帝已经完全不知该做何回应了。
「那臣现在需要做些什麽吗?」虽然事情不是他干的,但後果已造成,不知玉皇大帝会不会对他惩处之类的......躺着中枪被迫背黑锅的司命星君觉得仙生无望。
摆了摆手,玉皇大帝的目光始终落在水镜上,虽然说这样的开始实在不妙,但......:「就这样吧,总不能将上玄仙君宰了重投胎吧?静观其变即可。」
「啊,顺便帮朕压在上玄仙君成功的那边。」
「陛下,您有水镜,这是作弊......」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