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场前方的高台上,魔君苍擎一手端着酒,另一手抵着下颚,漫不经心地望着下方忙碌的众人。
「秉告陛下,天界派来的三位代表都已到达魔界了。是青丘国太子墨瑒仙君、掌天司雷的普化天尊,还有南海水君的二皇子。」
苍擎嘴角轻勾,来者的确都是天族中的佼佼者,尤其是墨瑒仙君,据说几年前就是他领兵屠了狩狼一族,坏了他想并吞这好战强勇的种族一大好机会。
「戮屠人呢?」
「……将军只在竞场的外边巡视,并未进到里头来。」宫仆低垂着头,犹豫着要不要将方才听到的消息告诉苍擎。
苍擎笑容微敛,仰头啜下杯中的酒液,声调清冷道:「有什麽话尽管说。」
宫仆打了个哆,颤声道:「本、本要代表魔族参赛的四王爷,刚在来的路上,被、被……被人给杀了!」
握着酒杯的手稍稍一顿,「你说,苍辰死了?」
「是的……军兵们到达时,王爷已经断气了。据目击者们说,下手的是一对男女,女子额上有赤色的彩羽神印。」
见魔君沉默不语,宫仆骇得都快尿裤子。苍擎的脾气向来阴晴难测,瞧那张俊颜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宫仆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上了。
「哦,死得好。」听到他那好吃懒做、爱仗势欺人的哥哥死了,他倒是觉得十分愉悦。
还以为苍擎会因此暴怒,听到这句云淡风清的话,宫仆登时傻了眼。那位可是陛下的亲手足啊!
「把他的选手令拿回来,找个候补代替他的位置。」
「选、选手的令牌,也被那位女子夺走了……」
轰地一声巨响,高台上忽然炸出一道刺目的白光。下头忙着布置竞场的众人均仰起头朝这处看来,只见宫仆被劈成焦黑的人形,而苍擎仍掷着酒杯,脸色黑沉得吓人。
「陛、陛下……」
另外两名宫仆上前来将焦屍扛走後,又一名宫仆提着胆子上前屈膝开口。
「你想清楚再说,最好是好消息。」苍擎瞥一眼抖得如筛康的仆人,忽然十分想念戮屠那样不卑不亢的模样。
宫仆吞了吞口水,自袖中取出一章帖子,恭敬捧上,道:「彩羽族的帝姬呈上名帖,想见见陛下,已经在高台下候着。」
苍情挑起一边的眉,他早有耳闻彩羽族的凰女貌美倾城、风华绝代,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没想到这位帝姬居然也跑到魔界来了。
「带她上来吧。」
听到他淡声吩咐,宫仆便低着头退下去了。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凤荏一袭霞红对襟繻裙,身姿挺直地站在苍擎面前。
「彩羽帝姬凤荏,给魔君请安。」不论是礼数还是辈分,凤荏此时都该行大礼,不过她仅是稍稍福个身,又站直了腿。
这些小动作魔君看在眼里,心道天界对魔族的偏见仍旧存在,可看在凤荏绝艳的面容上,他便不屑与小辈们计较。
「朕不喜欢与人拐弯抹角,你大老远从『烔疆』过来,应该不只是来见朕一面吧?」
言下之意若她再不表明来意,他很有可能会直接把这女人扔下高台。
就算被他当面拆穿,凤荏脸上也没半分窘迫,从容地道:「魔君心明。确实,凤荏此次来,是来关切未来的夫君。」
苍擎双眼眯了眯,「据朕所知,天帝似乎还未下旨成了你与墨瑒君的婚事。」
凤荏如花似玉的脸倏地一僵,随即缓过神色笑道:「早颁晚颁都是一样的,放眼天魔两界,可还有女子如我这般配得上狐族的未来国君?」
对她自负的发言,苍擎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摊手摇首,道:「若你是想要朕放水,让你『未来的夫君』不见得输得太难看,朕想你是找错人了。这个墨瑒君也着实窝囊,居然需要一个女人来求情……」
凤荏闻言一张俏脸顿时青白交错,她的确是随着墨瑒来的,听闻此次魔界派出的人选也非泛泛之辈,她就怕墨瑒有个闪失,所以才会到魔君面前来,希望他能够行个方便。
面对苍擎的冷嘲热讽,凤荏金眸闪过一簇火光,可立刻就灭下。
她朱唇轻启,道:「那麽凤荏就不叨扰魔君观赛的雅兴了。」
待她转身,身後忽地传来苍擎悠悠的嗓音:「据说我族四王爷今日死於一名拥有嫣红羽印的女子之手,还请问帝姬对此事有何想法?」
苍擎这话一落,凤荏曼妙的身躯忽地一震。四海八荒,天魔两界额上是赤色羽印的仅有彩羽族的凤凰!
彩羽族有多少女子她心知肚明,是凤凰之身的不过她一人,现在竟凭空冒出一个……
见她如此反应,苍擎耸了耸肩,「若帝姬不知就算了,朕已派人去查,杀了魔界皇族可是死罪,还望到时帝姬莫再来朕跟前求情──」
「若魔界抓到那女人,抽筋、剥皮全凭魔君旨意!」凤荏声调森冷回道:「不过就算魔君未擒到此女,本帝亦会亲手血刃,为祭四王爷在天之灵!」
说完不等苍擎开口,凤荏惨白着脸、脚步仓皇地离开高台。
「看来这杀了苍辰的彩羽女子,和帝姬也有段过节呢!居然还抢了老四的令牌……」苍擎捋了捋袖摆,将目光再次落到下方的竞场上,幽绿的双瞳染上笑意,低喃道:「这场比赛,真是让人期待啊。」
☆☆☆
崑仑西侧,距离一临天约十余里处。
凌虚君手握透着凉意的断面玉冲牙,驾着云歪斜地往烔疆赶去。
好不容易如愿见到羭山神,凌虚君捧上玉冲牙终於让他点头答应帮忙净化族老的怨灵。不过也拖了不少时间,他感觉体内的凤凰真火有慢慢消减的迹象,就怕是凤苡那边出了什麽状况,所以当他拜谢羭山神後便匆匆奔往崑仑西侧。
不过还未到烔疆,右侧往一临天的方向忽然出现一抹阴邪的气息,压迫的气场连在十里外的凌虚君都感受到,还差点让他摔下云朵。
凌虚君皱起眉,先是看了看崑仑西的方向,随即深吸口气,往一临天那方驾云而去。
不过当他到达一临天时,眼前的景物骇得他双眼瞠大。
一临天怎会成了这副模样!?
守门的侍卫身首异处,死状极惨。原本的作为天魔交界的石门扭曲变形,就像个不见底的黑洞,还发出阵阵邪气,慑人的压力朝他铺卷而来,若不是他自身仍保有百来年的修为,怕是连站立都成问题。
邪气不断向外冒出,扭曲的不仅是石门,就连周遭的景物也缓缓被卷入眼前的洞里!
「究竟是谁……」
与凤苡的约定先搁旁边,凌虚君心一沉,见面前如此严重的巨变,现下最要紧的是去通报九重天上的众仙!
可当他一转身,便对上双发着幽光的金瞳。
「你……」
「凤凰真火?不亏是正统的凰太女,凤苡那ㄚ头已经恢复得可以施此禁术了。」
瞪着眼前无声无息冒出的男人,凌虚君心惊他居然一眼就看穿凤苡施在他身上的锢魂术。这男人周身散发不善的气息,令凌虚君想逃开,可他却发现自己早已被施了定身咒。
「你是谁?为何要破坏一临天!」对方的神力强大,他试了几次也挣不开咒术,怒得大吼。
穷奇侧身指着扭曲的石门,和不断被吞进去的空间,嘴角挂着惬意的笑容。
「此门乃是天魔交界,亦是天地初形时最早出现之处。」穷奇抬手轻抚洞缘,道:「这里,父神的力量也最为强大。」
凌虚君瞠大眼,他自然明白穷奇口中的「父神」便是数万年前开天辟地的万灵始祖!
收回手,穷奇指尖一转,触上凌虚君眉间因禁术烙下的血色印记。
「你的命早该绝了,若给父神知道後世的小辈如此大逆不道、违背天命,祂可是会难过的。」
只见穷奇长指轻轻一勾,凌虚君的眉心立刻跑出一簇燃得炙烈的火焰。
「啊──」
凌虚君发出一声惨叫,延续他生命的凤凰真火被穷奇取出,身上的伤立刻淌出鲜血,染透了他那身藏青长袍。
不……他还没替族老们报仇!他还没亲手杀了凤荏那歹毒的女人!
--他不能死!
「早些解脱也好,反正这世界的众生,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穷奇的食指与拇指相互搓揉,那点火光便滋地一声,灭了。
解了定身咒,穷奇看凌虚君像是少了支撑的破布娃娃,倒卧在逐渐扭曲的石地上,空洞无生息的黑瞳,至死也没阖上。
穷奇狭长的金眼看了看四周诡谲的景象,低声笑道:「只差一物,就可以使您复活了……」
他淡淡地瞥向两指尖的焦黑,彷若无谓地在自身的袍上抹了两下,抬步跨进黑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