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凤苡一如往常早早就去山林里捕野兔,但在出门前,她特意绕到墨瑒身边,确定他睡得直打呼,才带着笑离开小苑。
当鹿兽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本是熟睡的墨瑒立刻睁开眼,黑瞳扫一眼屋内,他从怀里掏出昨晚留下来的那根草苗,独自一人来到屋後。
原本阵眼的那处,已感受不到任何神力,就像从来没存在过般。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草,墨瑒猜想,阵眼或许早被穷奇移动了。
绕着小苑走了两、三圈,他仍是找不到新的阵眼位置。
然而当他要步回屋内时,忽闻院外有数道细弱的声响,以为是穷奇来了,墨瑒眸光一凝,戒备地盯着门外。
「仙君,可终於找到您了。」
唰唰的几声微响,只见数位身穿褐色锦衣的男子单膝跪地,各个向他恭敬地行礼。
墨瑒双瞳微瞠,「常烨?」
见墨瑒的狐身模样,为首的男子眸中闪过讶然,却仍面色不变,叩首道:「仙君,九天上众仙皆道您已死,可国主大人仍不肯放弃,日以继夜地沿着星河寻找您……就在昨日,国主大人收到密报,说仙君您被困在西极荒地,便派咱们来救您!」
他何时被困在这了?
墨瑒心底琢磨着,想来这报也是穷奇去传的,摆明的就是要他定心离开西极荒地。不过他本就有要走的打算,穷奇这麽做……无非是要确定他不再待在凤苡身边。
捉摸不透凶神的心思,墨瑒目光倏尔变得深沉,让跪在他面前的常烨头垂得更低。
仙君这副模样,看来就像吃了不少苦!
他们这群部下当日护驾失责,国主大人气得下令若墨瑒真死了,他们做侍卫的也甭想活了。现在看到墨瑒还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得了一令活牌,若是再被国主知道仙君在西极的模样如此落魄,难保他们不会再被降罪!
发现部下们眼中的情绪,墨瑒瞧自己还是狐狸的样子,这麽群大男人给他下跪,真是怪不自然的。
「都起来吧。」
「仙君,是谁将您困在这?属下这就和大夥拆了这个地方!」
见他们就要起身踏进屋内,墨瑒纵身一跃,落在常烨面前,沉声喝道:「谁也不许动这任何一处!」
虽是狐身,墨瑒的低吼还是颇具威严,本要动作的侍卫立刻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本君没有被囚禁在此,是本君自愿留下的。」瞥见他们眼底的惊愕,墨瑒续道:「常烨,青丘现下如何?」
「回仙君话,王爷们听闻您失踪後,皆从各领地回青丘,如今宫里热闹得很……目前项王争位的呼声最高。」
果然,国不可以一日无君,储君之位众人觊觎,想当然他那些兄弟们定是摩拳擦掌要来担他这个位子。
见墨瑒沉郁的脸色,常烨面露喜色道:「可仙君您活生生的在这呢,咱们现下赶紧回青丘,项王就没有机会能与您争太子之位了!」
「你们先回青丘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闻言常烨皱起眉头,看墨瑒目光沉静地站在他面前,现在有什麽比下任国主的位置还重要的事?
「仙君,您今日不离开西极,隔日若国主大人宣布项王当上储君,到时……」
他的下场会为何,墨瑒自然比他们任何一人还要清楚。目光放到小苑里的菜园,数个瓜果已长得十分饱满,看来今晚凤苡会摘它们来做菜,还有栽在一旁的紫花,昨日还见它们开得繁盛,今天却只见几个花苞。
「仙君?」常烨见他失神,出声唤道:「您是青丘下一任国君,更是常烨和兄弟们唯一的主子,咱们好不容易寻到您,您失踪已有段时日,民心甚至因此不稳,回青丘之事万万不可再拖啊!」
墨瑒叹了口气,语气平稳,「一刻钟。时间一到,本君即随你们回青丘。」
原想再说些什麽,常烨抬头便对上他微沉的眸光。
「全到院子外去,没本君吩咐,不许进来。」若是他们不留心踩伤凤苡种的花和菜就不好了,墨瑒盯着他们退出小苑後,才转身进到小屋。
绕了屋内一圈,墨瑒施术把灶房的柴火添足,再逛到院子里,本想动手摘几把菜,想起自己昨晚采菜的窘样,他叹口气,只是召了水洒在眼前这片绿油的菜园。
他这一连串的举动,全落入在小苑外苦等的属下们眼底。
他们向来养尊处优的仙君……居、居然在干这样的粗活?
直到墨瑒将屋里屋内巡过一回,步出小屋要往侍从们那走去时,脑里忽然出现凤苡一人站在屋後,掌心满是血的模样。
脚下忽地一顿,他垂下头、前爪动了动,彷似在压抑什麽情绪,随後便在门前的泥土地上用爪子写下几句话。
最後在常烨等人的注视下,他朝院外走去。在踏出小苑的那刹,墨瑒全身蓦然发出道刺目的金光,众人皆是一惊,待光芒褪去,银发紫袍的男子泰然地站在他们面前。
「从哪儿来就回哪去……」
耳边恍惚传来穷奇的嗓音,墨瑒低头看了看自己,再侧过头望一眼朴静的小苑,倏尔一笑,形色竟有些微苦。
「走吧。」
「是。」常烨向他行了礼,随即吩咐同伴随侍在墨瑒身侧,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青丘。
在他们走後不久,院落外忽地出现一抹鹤红的身影。
檮杌一袭赤袍站在小苑前,发现鹿兽不在便知凤苡出门去了。可当他方踏入院里,便感受到阵眼被人动过,眉心拧紧,抬步就要往屋内走。
正要进屋时,眼尖地瞥见门前的地上有几行字--
救命之恩,难以言谢,
彼日定来答谢,多谢照拂,保重。
墨瑒
盯着那潇洒的字迹,檮杌目光沉下,嗅得屋内未完全散去的仙息,赤眸闪过一瞬的异采。
双耳微动,他隐约听见鹿兽的脚步由远而近,抬手一拂,眼前的字句瞬地消失,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像是从未看过那些话般,他坦然地往屋内走,才刚坐上椅子,便听到鹿兽止步在院外的声响。凤苡匆忙的脚步声向院内跑来,檮杌身形不动,迳自掏出怀里的酒袋,仰头啜了几口。
「墨瑒!瞧我今日抓了好几只……」
凤苡背着装着野兔的竹篓,兴高采烈地奔进屋里,可当她看见屋内那人的身影,後头的话语倏地消了音,惊讶地望着坐在桌旁喝酒的檮杌。
「看见老身回来竟是这样的反应。」檮杌像没看见她脸上的表情般,声色轻松,「ㄚ头,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