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传上古,西极荒地。
溯於把万年前,舜帝将穷凶恶极的神兽流放至四方。分别为:帝鸿氏「浑沌」、少皞氏「穷奇」、颛顼氏「檮杌」,以及缙云氏「饕餮」。
因年代久远,当年的凶神多半早已隐居彼地,仅於龙老五饕餮仍居於九重天。
凤苡居住的那方院落,便是由西荒凶神之一「檮杌」所建。
约三百多年前,檮杌刚和老酒友穷奇叙完旧,回途经「万复渊」底时,发现名女童就昏倒在路边。拎起一看,额上忽明忽灭的神印、通体没一处完好,胸口还被利刃凿开个口子,仍泊泊淌着血。
本想丢着放她自生自灭,檮杌正想松手,却被一只小手紧紧攒住袖摆。
低头看那惨白得没一点血色的小脸,他沉声道:「你命中带煞,这麽死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瞧那只沾着血污的手没有丝毫松意,檮杌叹口气,便将女童揽进怀里。
「这可是你自个儿选的,将来可怨不得人。」
为了救她,檮杌几乎用上他珍藏的所有药材和好酒,连带还渡了不少仙气才保下凤苡这条命。不过命救回来,可她的神力尽失、身体退化,还将大部分记忆也忘得乾净。
除了记得自己叫什麽名和额间淡淡的神印,凤苡一丁点神力也没有,几乎与凡人无异。
她虽不记得从前,可檮杌一眼便看出她是彩羽族的凰女,若他没记错,彩羽族数千年才孕出一只女子,这ㄚ头身分必定不凡。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凤苡对忆起过往十分排斥,初醒时对檮杌更是警戒,整个人就像只刺蝟,不论檮杌好言相劝、恶言相向,她仍是半滴药也不肯喝,苍白的小脸比被刚救起来时还要憔悴。
最後还是穷奇嫌好友太久没来,特意兜来找檮杌,见到凤苡时吐了一句:「相传鸟肉越是瘦骨,冬令进补功效更增。」
从那天开始,凤苡不管是药还是饭菜,全都乖乖地扫进肚里。
檮杌平日除了和穷奇把酒言欢,还喜欢云游三界,所以当凤苡能够下床走动时,檮杌便将院落交给她,一出远门便是十天、半月才会回来,偶尔逛出兴趣了,半年也见不到人。
偌大的小苑成了凤苡自由活动的空间,此处静谧清幽,会来此拜访的仅有穷奇,可只要檮杌出门去了,穷奇也不会来这儿寻酒友。
三百年的岁月,凤苡安分地在这方荒地过日子。檮杌回来时总会同她说起外头的事,她也只是听听,不过只要是与彩羽族有关的讯息,她脸上便会无意识地显出一丝愁苦。
在百多年前,檮杌忽然牵了一只鹿身鳞皮的鹿兽回来,说是要给她当坐骑,美名是西极荒地太大,这头鹿兽能让她方便穿梭,实则是檮杌和穷奇两人酒喝完时,就会劳她去西极央心找浑沌神讨几瓮酒。
只因她头回和浑沌相见就很得这位凶神的缘,若是派她去,浑沌尽管不满旧友贪喝,每回还是让凤苡扛个两坛酒回去。於是两位好酒水的老人家便次次揪着这点,让ㄚ头去给他们运酒!
前往浑沌居住的灵宫途中,凤苡发现一汪清泉,碧池温水,平时也鲜少走兽鸟禽经过,所以在运酒的回途上她总会到那儿去泡上一回。
不过她这次前来,不是为了去找浑沌讨酒,也不是来泡澡的。
清泉边长了一株又一株的灵草,每回檮杌和穷奇喝醉大打出手後,曾好几次见檮杌用这草来治疗烧烫伤。
昨日拣来的那头小兽身上尽是烧痕,她打算摘个几株回去给牠敷敷,瞧会不会好得快些。
把鹿兽坐骑栓在一旁的树边,凤苡提起裙摆往泉水的方向走去,弯腰开始采撷灵草。
「大胆刁物!竟未经同意采我族圣品!」
凤苡闻声抬头,发现有只奇兽龇牙裂嘴地伫在池边。那是头狼首长獠的走兽,模样与浑沌的原形有六分相像,她记不起自己过去有看过这麽奇特的物种。
不过她愕然不是因为这头苍狼会开口说话,而是……
「这儿的草是有主的?」她来往这处百多年,今日竟冒出个灵草主人!?
凌虚君冷哼一声,目光鄙夷正想回她说的是废话,瞥见她额上的神印,双眼瞬地闪过明显的惊异。
「今日是急於替人疗伤,若您能赠我一株,此恩凤苡必当相报。」见对方没有反应,凤苡只好低下头去求情。
凌虚君望着垂头的女娃,低首咬起一个掌心量的灵草,脚下一跃便落在凤苡面前。
「这些给你。」在凤苡惊喜地抬起头时,他又续道:「至於报恩……不必了。」
说完将灵草塞给凤苡後急促旋身,苍狼立刻消失在清泉边,仅余刮起的微风让众多灵草摇曳了两下。
面对这来去似阵风的走兽,凤苡虽然纳闷,却可没多花心思细想,只在心里告诉自己,往後别再来这池泡澡了。
不然哪天这头狼又忽然出现,侵了人家的泉水是小事,被看光身子就不好了。
☆☆☆
骑着鹿兽回到檮杌的小苑,进到厢房里,凤苡立刻发现原本装着那只小兽的篮子空了!
双眼闪过一丝懊恼,她向来不闩门的,莫约是她出去的这段期间小兽醒了,便跑出去了。垂首看着手里攒着的灵草,结果草采到了,却没医到伤患,凤苡有些无奈。
正想转身把药草拿去檮杌的仓库放,凤苡感觉上头传来一股杀气,下意识地她往右一避,只见五只小爪从她左侧落下,连带割断几缕来不及避开的乌丝。
人还未站定,就瞧那团黑物又朝自己袭来,凤苡没有神力防身,只好抽出腰间的匕首去挡对方的攻击。
不知是身受重伤的缘故,方才第一击没有成功撂倒凤苡,接下来几招小兽的攻势越来越弱,最後喘着气站在被翻倒的桌上,黝黑的双瞳紧盯着她。
看牠那副模样也难再对自己攻来,凤苡索性把匕首收起来,柔声道:「我要替你疗伤,伤好了随你要打多久我都奉陪,现在乖点好不?」
墨瑒丝毫不领情,从他醒来後便嗅到这房里有淡淡的彩羽族味道,他还以为是凤荏那个疯婆娘害了他又把他绑回来。撑起被烧得忒疼的身子爬到梁上,想杀对方个措手不及,结果进来的居然是个女娃!被她闪开就算了,他现在全身痛得要命,眼前一片昏花!
看他满身是伤还硬对自己摆出凶态,凤苡感觉好像看到三百年前的自己。当时她也是这麽对檮杌的吧?
不过当凤苡还沉浸在回忆中时,面前倏尔咚地一声,让她立刻抽回心神。
上前揽起那团昏过去的小兽,她轻抚他那焦黑的皮毛,见他昏迷仍紧蹙的眉头,唇边漾起淡淡的笑。
「乖点,上了药,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