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人,是回忆的傀儡,总是被操纵着流泪,我再次下床,尝试不去想,却也什麽都想起来了,我在餐桌愣愣地坐着,无意间,书桌旁的白皮笔记又牵来我的忧郁──如果那白皮上没有躺着一波咖啡渍。
那时,就在音乐会的隔天,邀我去看海的你,一直没有跟我说什麽呢?
『各位旅客,香山站到了。』火车轮子刺耳的鸣啭,在站头化为凉爽,这次换你在等我。
「我第一次来呢。」香山的早晨安静的街沉稳的风,都比起竹北闲静,在四处观望完後,不禁打量你的衣服。
「走吧夏羽,我们去租车。」可惜今天你穿得天蓝,形如廓落的苍穹,拈不上一朵花云。
在十七公里的岸边,我翘首望向与海纫缀的柔蓝海线,彷佛可见你牵车走来,那是一台双人合力车,澄黄的车身像是海面上的映带,是你阳光地笑容。
「准备出发了吗?」你撩撩被晒褐的发丝。
「走吧!」
海风装满你的蓝色衣裳,像是船帆,而我是你的船员,共乘着璀璨的辉光,遨游或是相依,背着後头的我向前。
十七公里海岸并不好走,就像几日之後的跑山,十八尖山是我们的母亲,我们用汗水去报答她的乳养。
不过眼前的风景实在太美好,一起一伏,流星不时从颈颔拖着长长的星尾划下,直至被天空蓝埋没。
「5公里了,还可以吧。」在吹拂謦欬之际你也不时问到,我总是喘呼呼地答到「还可以!这点距离不算什麽!」
因为之後的距离才是真正的坎坷,但我信你随海流起伏的背脊是递嬗的大鼓,那拍岸的频率怎不叫人沉坠?坠入稳稳的大寐也好,沉沉的疲累也好,久久的承诺也好。
不行!距离还很长,绝对不能睡去。
「夏羽?你怎麽了?」你发觉我的手抱住你的腰,头也靠在海味的壁障,感受浪涌的抚触。
「……好热……」我们停下车来,同时我也感受到靖阳你身体的湿凉。
你正面让我抱着「……走吧,我们去买饮料。」你用手搀扶着我,踉踉跄呛,在超商我们坐着,一杯舒跑一杯咖啡。
「你为什麽要喝咖啡?」面对玻璃外面的海景,我趴着享受冷气,侧着看你。
你笑笑「因为其实我会冷。」随即张口,啜饮你掌心的饮品。
我起身单手环着他「我好热啊……」两人的温度什麽时候会达到热平衡呢?什麽时候?
你也趴下,任随我在你肩上起伏,窗棂外远方的风车开始转了,吹起海风之後会有什麽的景光?在十七公里的尾端你会不会告诉我?
马鞍藤坐落在细沙上,连同脚印一起写进你的笔记,沙堡竖立,我与你玩着沙,共同堆积坚韧的城垛,海浪击不倒的万城万楼,我们称它乌托邦。我们的车停在路末,不怕海水泼溅在你天蓝的衣服,那本来就属於海洋,多希望我也拥有这样一片海洋,发梢滴落你泼上的海水,你还说那是在帮我洗澡,滩上渐渐被我们的脚印占满了。
「好美喔。」夕阳在半海上头,露出脚踏车的金黄,我不知何时握起你的手──温度却没有先前冰冷。
「喂,夏羽。」你敲扣我的心肺,撷取着我们牵手探望海景的背影。
「嗯?怎麽?」西斜的角度太刚好,我们被温暖沾染,尤其相扣的手指亮地漫漶,从这里我见到你我嘴角的幅度都相同,急促的吸吐也共振起来。
「…………」
「………?」
「…………」
「…………」
沙滩上很沉默,只有稳稳的滚浪,现在涨潮,又再退潮。
「夏羽啊……你能不能叫叫我的名字?」你的声音有点颤抖,形如憋哽了什麽,却又无法吐出。
「我才不要。」当时我俏皮地开玩笑,希望让我看起来不那麽失望。
不知道是不是难过逗笑了你「好想听你叫叫我的名字呢。」你说。
白靖阳!白靖阳!白靖阳!现在我想要疯狂地叫你,我有好多要跟你说
为什麽自己当时要让自己放开机会?
为什麽这个时代这样的感情还是不行?
为什麽我们都这样好强?
因为这样,我们错过了好多好多……你知道吗?好多好多……
你放开我的手,好像我们被打了耳光,热辣辣的。
晚上,我没有睡,为了告诉你,也是为了超越,英文书摊开在桌前,无数萤光笔阡陌纵横,在怅惘中,我打翻了咖啡。
沦涟万泛,白色的笔记,
多一泛伤疤,
一粒残沙,
一方印章,
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