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換靈:邪教首部曲 — chapter 8-2

『难道你不想要一个真实的世界?』秉德说。

『我想要。』圣维回答。『可是孙圣维的世界本来就是假的,是你一手为我打造出来的。』

『要活也是你自己愿意活的,没有人要你活在假的世界。』秉德说。

『只是我要怎麽让世人去知道其实方子翰和孙圣维是同一个人?』圣维说。

『不用让人家知道,你就是你,他就是他,作好你自己。』秉德说。

『那我是谁?方子翰?孙圣维?』圣维说。

『你是谁,是你自己决定的,没有人可以帮你决定。』秉德说。

『你说的容易!』圣维说,『从小我一直被当作是你的替身。你倒好,被公公赶出家门後一走了之,全世界都以为你在远洋渔船上因为胰岛素不足而死於糖尿病,而我呢?过继给你,跟着你们家的姓,让公公婆婆拉把长大,一个小孩没有自己的爸爸妈妈。自己决定?我一点选择的余地也没有,我没有办法,我一出生就只能当你的替代品,让所有的人在我身上,修正他们在你身上犯的错误!』

当初的方子翰仍然还是方子翰,哪怕改了『孙圣维』的这个名字,他仍然还是他自己……一个从来都不曾存在过的人。

走出房子,打开门一出去顿时眼前乌漆抹黑,不见五指,为了要省电费,楼梯间的灯在半夜的时候就都会被房东太太关掉。

他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扶墙摸壁,在那黑桶似的三层老式公寓,一层两层走下楼,他愈是着急反而粗手粗脚地愈走得慢,那麽陌生摸不清楚环境地形,他简直无法相信这房子是他住过的……他的生命已经荒腔走板了,像是站在窗边拉着小提琴,调子愈拉愈远,拉到了别人的身上去了,感觉上有点像是抄袭来的,可是却又学得四不像……

到车站的时候天还灰灰的,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只有一点蒙蒙亮,清晨的湿气又重,又冷又不舒服,他从小就有过敏性气喘,湿空气吸进他的胸腔里,他像是窒息,像是要死了……早晨五六点钟,这种非人的时间……客运巴士一班班驶过来又驶过去,『都是餐风露宿远动而来的,任何人身处到其间都不免有点仓皇』——总好像有什麽东西忘了带来——他开始懊悔,又不是逃难?但或许逃难都还要比较好?到了一个新的,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去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真的要像李诺说的那样了?他不自觉得流下泪来……

『李诺,噢,我的李诺,你对我有思念吗?』他在心里问。

他记得有一天中午,当他起床吃过饭,开始更衣、戴隐形眼镜准备去工作的时候,照着镜子发现了自己的微笑,他终於懂得他在怨李诺什麽了?总也是一个微笑。

车站始终是个非常离奇的地方,许多的生离死别在这里发生……

『你这次上去找那男的,下次也还要怎样?』不只舅舅反对,这整个地件事是压根没有人赞成的……

『你说你现在到底有多少个交往的对象?』小育问他。

『回答目前一共三个,两个说爱我的,一个是我真正爱的。』子翰回答。

小育听完连叹两口气:『要我是你,我谁都不要了……』

『你怎麽扯上了个女的?嗄?这回?她晓得你在这「圈子」里混的吗?』小育也曾经这样批评过爱丽夏,『什麽?她说就算是,她也还是爱着你?笨女人!』

不过爱丽夏也倒真是好应付,问题依旧出在那个男的身上。

『真不知道姊姊知道的话要怎麽想?』秉德说,『你不是一向都是位居主动方的吗?多少年了,跟你告白的男人女人那麽多,或许你的客人是没有小育和十三那样多,但是你的名声在圈里也还算是响亮,沾上了这些是是非非……那男的也真不要脸,装凯,认你作乾弟弟?没钱也要学人养小狼狗?你也还真笨……你唷……真不知道要是姊姊看到了要怎麽想?』

往往每次舅舅这样讲他都会心软,可这次,秉德也知道就算请出子翰的母亲来也是没用的……

『她不会怎麽想的……』子翰说,『她早就在知道我是怎麽样的人之後便把我赶出了家门,认都不认我是她的儿子了,记得吗?』

他知道舅舅是为他好,不要子翰踏上秉德过去的路……子翰曾经在一篇文章里看过一个句子:『可是遗传就是这样神秘飘忽——我就是这些不相干的地方像他,他的长处一点都没有,气死人……』

『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关系了!』十三说,他总是那样直,害得子翰很多事情都不敢告诉他……『认作乾兄弟还不明不白的?依我看他也根本不是喜欢你,不过是想不付钱找个兄弟的藉口罢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他烦吗?想跟他切断关系的吗?他每次装病打给你,你就心软,他要是发病死了对你不才是最好?你也说那是你一向在等着的啊!他答应要给你的那些值钱宝贝?……他怎麽不想说要养人,就乾脆索性先把那些破东西卖了,转成现金花在你身上啊?反正他答应他所有的东西都要给你了?……你倒是回答啊?』

想到这里,子翰真的不言语了,就算是冤孽也是他自己沾上的,对方也是可怜,子翰知道自己太自私,他这一路演下来,让那女的和那男的也都认为他自己也是深爱他们的,如同他们爱他一样?但是之所以能沾上,也该是真的有值得沾上的美好?不然不会这般心甘情愿的……

子翰的魂魄飘走了……

曾经,我们也都年轻过。曾经,我们有过多少个曾经?

吓,吓死人了,一张票要两百块钱,其实每次旅行都好心痛,这次尤其是,而且本来就不大情愿去,上了车之後睡意马上就来了,客运还在市区里行驶的时候子翰拿出笔记本想写些东西,谁知道那样颠坡的?只能趁红绿灯停下来的时候匆匆补上几个句子。

『你这次到台中去,那男的知道你是特地为他上去的?』大娘问。

『不知道。』子翰幽幽的回答,『也不敢让他知道,不然又要留过夜,本来就推说是跟朋友的便车一同去的,不好留夜,其实也的确本来是这样,後来人家不去了,而我也还是那样跟他讲,昨天他给我打电话来,说好希望我留夜,他这样一说就更不能让他知道了,不然真的没完没了……』

『还算你有点脑袋。』大娘说,『你这次回老家,是偷住你外公留下的老房子,幸好你舅舅还留着钥匙,你也瞒着家里的事情,下次要是再见面,他肯定是说要去住你家了,你要怎麽办?穿帮的话?』

『时到时担当,没米再来煮番薯汤!』子翰笑笑地说。

『我怎麽认了你这麽样个笨儿子……』

在车上,子翰拿外套罩着头,深怕有人认出他来,但明知道那是不大可能的却仍要这麽做,那件西装外套是用他第一笔赚来的钱买的,多少年了?现在都已经有点霉味了,彷佛是它在告诉他:『打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无端沾上了那个女的,心里烦闷,於是和那男的去喝东西,结果烂醉,当晚,回想起来真是可憎的夜晚,那男的竟然把那时逢场作戏的话当真了?那男的竟然把那话当真?太可笑了,但也是自己玩火玩得太过,把自己给逼进死胡同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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