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戎狄行,不行 — 記二十七

敌军早发现乌深一行人的踪迹,起初在面对乌氏军,在发现领军的竟是乌氏王时,他们也是小心谨慎不敢轻举妄动。

但探子在回报乌氏军的状况後,他们原本的担忧就瞬间熄灭大半。

便如仲鞅所料,这支军队确实并非敌方全部的兵力,白狄小可汗实是打算领着另一队突袭乌氏,此时对上乌氏的则是白狄小可汗意图削减敌军实力的先锋。

在与敌军缠斗的过程中,仲鞅也察觉了对方似乎不如外表看来准备就绪,倒像是在等待引诱什麽。

仲鞅跟在乌深身边,就是虎口给震得发麻,手中的弓箭也一刻没停过,次次带走眼前的敌人,替乌深清出一条血路。

凛冽的目光一扫,敌军的异动让仲鞅眼瞳瞬即沉下,不由侧眸望向来时那条通往乌氏的路。

现下他只希望,芙姚能够成功说服白狄太师,好缓解他们的窘迫情势。

两军厮杀除却将士的勇猛程度比拚,要没真达到一力降十会,更重要的还是大帅对於军队的运用,带领手下军队在最少的损失中迎向胜利。

不同於华夏君王讲求的多才多艺,乌深在给培养成大王的过程,多是以实战为主的严苛训练。

对於战场乌深并不陌生,那些隐藏於暗处的阴谋诡计,她自有一番长久打磨而出的敏锐直觉,绝不会轻易就范。

猛地举起手中武器,乌深状似胡乱转动的舞了好几圈,身後的士兵就突然分队散开,让隐藏在他们身後的埋伏一个措手不及,暴露了所在处。

与乌深长久配合的将领自能明了乌深此举为何,当即领着一支队伍直杀向惊慌失措的敌军。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敌军许是因为还有小可汗的伏击,与乌深一般分散了兵力,故而在面对乌深时多为虚张声势,实际兵力并无外观瞧来那样多。

再加上直到这时仍追随乌深的,多为她还未当上大王便忠心於她之人,非但与她配合默契极佳,也是部落中最为骁勇善战的一支士兵。

如此一来,虽说一口气转劣为胜并无可能,可逐渐磨去对方优势,转为上风还是不无可能。

从马背上又翻出一桶箭,仲鞅紧掐弓弦的指尖已经隐隐染血,可他却如同给夺取了知觉,只是不断维持手上的动作向敌人放箭。

又是一箭射出,绷紧在极限的每寸神经,让仲鞅立时就注意到远处猛然出现的几道身影。

忽地蔓延开来的沙尘,自远方逐渐放大的身影与马蹄声,象徵的是又有一骑军队直冲他们而来。

呼吸不由一滞,这时出现的这群人必定会左右情势,若是真为白狄小可汗的援军到来,乌深一点点挣来的优势,怕是又要悉数拱手让出。

「大王,那是忽长老他们!」

士兵们的欢呼声响起,乌深才松下一口气,至少不是敌人,这下应是逆转有望。

正当她如此乐观的想,敌军分布却又陡升变化,原本打算突袭他们的那支队伍,竟是决绝断尾遁走。

放弃掉被乌深他们缠上的士兵,埋伏部队从侧面打散了忽长老的援助队伍,阵型在无预警下给冲乱,让忽长老脸色霎时一变,焦急之情转瞬而起。

「回来!我在这!」忽长老努力扯开的嘶吼被埋没在敌军的马蹄声中,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士兵们离自己愈来愈远。

忽长老年轻时也曾跟随先王驰骋沙场,可毕竟这些年乌深能耐愈高,他们便没了需要出手的必要。

尤其到了近几年,他们多是只动动嘴皮子,脑中那些兵法战略早都让平静安乐的生活磨损破裂,成了腐朽脆弱的兵器。

连伤人都难,又何谈取胜?

一时之间,长老们根本无法如年少与先王一同作战时,那样迅速得针对突如其来的变动下达指令。

本以为盼来的是援军,乌深表情扭曲地看着一夕逆转的情势,唤过身边心腹暂代自己的位置,就立刻策马往忽长老的方向冲过去。

仲鞅心头一紧,扣在弦上的指尖颤抖许久,好不容易才压下追过去的念头,待在原地继续守护她。

虽不想承认,可他实力确实不济,在远处放箭还成,要像乌深一般独身杀入其中,只可能成为拖油瓶。

在乌氏战士的保护下,仲鞅专心一意地从远处不断瞄准,射击那些意图偷袭乌深的人。

担忧紧迫的情绪直到乌深终於得以和忽长老接头,才有了缓解的机会。

好不容易进到部队中心,乌深立刻扯开嗓子,想要将所有指挥权收回,可无奈的是她才刚与那些将领闹得不愉快。

好些人甚至还弄不明白,只傻愣愣等着忽长老指挥,却没注意到他早乱了手脚,哪里有法子领着他们脱离危境?

这些年负责冲锋陷阵的都是乌深与她的人马,再利的刀刃搁置久了也唯有荒废一途,关於这点,此时此刻忽长老能说是深刻体会。

「大王……」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忽长老嗓音沙哑,惊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乌深。

没多放心思在忽长老身上,乌深见许多人给冲散在他处,连忙将手指卷成环状,搁在嘴边一个鼓劲,霎时长鸣悠悠荡起。

单凭哨音根本无从分辨是谁发出,带着特殊节奏的口哨声落在乌氏士兵耳里,正茫然无措的乌氏兵们都以为是忽长老发出的命令。

这不,个个都像是寻着了主心骨,没了早先的犹豫无措,在同伴的掩护下迅速往中央,早杀入敌军中心的乌深亲卫靠拢。

眼见乌氏士兵终於又团结起来,乌深吊着的心才稍微缓下,转眸看向忽长老,当中只剩下严厉警告的情绪,「忽长老,本王能容忍你质疑本王,却不能放任你将族人的性命这样糟蹋,战场唯有生死,不分男女,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话。」

忽长老能说是看着乌深长大,乌深并非刚愎自用的蛮横大王,自幼对他便是恭敬有加,哪里像此刻这般直接的威胁过他?

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忽长老本要出口的喝斥,也不知是气恼还是惊惧,都结巴的不成句,「你、你居然这样对我说话!」

眉头皱起,乌深满脸的不耐烦,扯动缰绳後猛地拿起鞭子,往忽长老身下的马屁股上一抽,收到指令的马就立刻撒开蹄子,往前冲去。

这时胡乱前进必然只有死路一条,强压下怒气,就是气得咬牙切齿,忽长老也只能顺着乌深的意思往大部队接近。

好不容易整顿完这群也不知是来当援兵,还是当拖後腿的,乌深反手斩下一名伺机偷袭她的士兵,脚跟撞了下马肚,就要去同大部队会合。

却在这时,乌深眼中划过一瞬茫然,隐约中她似乎听到个嗓音极为熟悉的呼喊:「阿深!当心!」

仲鞅素来沉稳,哪里这样急躁过?

乌深反射性顺着声音望去,就遥遥对上仲鞅焦急慌乱的目光,还不待她弄明白是怎麽回事,胸口就是突如的剧烈疼痛。

不可置信地垂下头,乌深眼中,是一根半没入腹部的箭羽,以及逐渐扩散开来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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