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拍碎手边的小几,乌深立时站起身,满脸寒霜直盯着士兵,嘴里吐出的话语更是带着强烈的威吓意味:「说清楚,本王才刚和白狄太师谈妥,哪里来的大兵?」
哆嗦着说话的小兵,在乌深的逼视下好半晌,才终於说清这情报是一女子突然闯入部落中所带来。
听闻来通报之人才到部落就昏去,乌深第一反应就是让人先把通报者带去安全的地方休息,等会要自行逼问。
阔步向外走,对於这消息,仲鞅与乌深始终抱持着几分存疑。
毕竟前脚与白狄的联盟才成,後脚他们的小可汗就来攻打乌氏,保不定这消息会是旁人为了离间两个部落所为,他们不得不谨慎。
可这一切怀疑,都在两人见到赶来通报後,便昏过去的女子时悉数消散。
「竟然是芙儿……」仲鞅苍白着脸坐到床边,凝视着昏睡也紧皱着眉,彷若身陷恶梦的表妹,就是一声叹息。
芙儿与他关系并不一般,要让她特意折腾身子也要传来的消息,他并不认为会有做假。
乌深自也明白这理,本来她还打算好好逼问通报者,但眼瞧仲鞅担忧的模样,也只能勉强收手,静心等待芙姚清醒。
「这里是……」
也幸好在乌深耐心用罄之前,床上的女子便忽地张大眼,脸颊上是两行蜿蜒的泪水,迷茫视线先是晃过帐子摆饰认清地点,才终於对焦在床边的两人身上。
见状,仲鞅才刚要开口询问,芙姚就猛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说道:「小可汗正带三千兵马前往戎族,你们快逃!」
猛地出手直接拉开芙姚扣在仲鞅身上的手,乌深将仲鞅揽到身後,就对着仍在惊惶的芙姚冷声说道:「这是怎麽回事,前头你们才走,不过一日便又说你们的人要对付我乌氏,莫不是把本王当傻子耍?」
乌深的尖锐质问,让芙姚也沉下脸,只能低声解释:「这事太师在离开戎族部落前并不知情,是稍早听狄人快马来报,所以他绝对没有欺骗大王的意思!」
少女目光清澈透亮,毫无畏惧与心虚地对上乌深黑幽的眸,试图取得她的信任。
可如此情况,却反倒让乌深冷哼,哑声说道:「可笑!你们白狄内部乔不拢,竟还要我乌氏负责收尾……又何况事到如今,竟还是派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本王是一点都看不出太师的诚意呀。」
此事说起,白狄确是一点理都沾不上,乌深才不管他们内部情况如何,只知白狄一族出尔反尔,而今哪里能再轻易相信白狄太师身边人的话?
似是了解此刻白狄理亏的处境,对於乌深尖锐的话语芙姚并未反驳,不过继续坚定说道:「芙姚无法代表狄族太师对大王表明诚意,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小可汗带着兵马踏平这块安生乐土!」
说着话,芙姚甚至直接掀起盖在身上的毯子翻身下床,豪不犹豫便重重跪下,「三千兵马随时会到,恳求大王赶紧带着部落人民避难!」
「芙儿!」仲鞅意欲扶起芙姚的手探出,却在半路即顿下。
虽相处不多,可他多少还是明白芙姚的性子,会让她这样着急,怕是她所言皆非儿戏──可就是并非虚言,才更让人无法接受。
悄然捏紧拳头,仲鞅转眸看向乌深,乌深与芙姚并无情分可言,要他站在乌深的立场,愤而将芙姚抓起来都不奇怪。
乌深垂眸,也不知如何思索,却是先看了仲鞅一眼,才缓缓说道:「本王信不过白狄太师,当然也信不过你。」
在两人的注视下,乌深一把将芙姚拉起,脸上一点温度也无,「可本王信得过阿鞅,更不可能拿部落作为赌注……所以你说的话本王会谨慎应对,念在你应是冒死通报,本王也能放过你。」
眼角余光是仲鞅惊喜的神情,乌深神色更加阴沉,又狠狠说道:「可一旦让本王知晓你是说谎,就算你有白狄太师与阿鞅护着,本王也定要你付出代价!」
手掌紧握成拳头,芙姚没有闪避乌深带着压迫的目光,而是继续说道:「我芙姚以性命起誓,若今日的话有半句虚假,定天打雷劈!」
眼底跳跃着真切的忧虑,芙姚对始终绷紧脸的乌深继续说道:「请大王赶紧带着部落人民避难!」
没有顺着芙姚的意思,乌深松开她的手,旋过身子走到帐口,掀起帐帘後一脸阴沉得望向天空,「事情没有你想的这样简单,要真是随时会来,这时让部落里的老弱妇孺避难,很有可能才出发就直面上大军,反倒是把人生生推进死路。」
她情报着实不足,眼下就是想撤退,也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能去,倒是有可能会因为准备不足让後头大军追上。
就算他们部落里的将士再英勇善战,带着老弱妇孺,对上早有预谋的大军怕也讨不了好。
既然退不得,那便只有一条路……
深吸口气,乌深手指在腰间别着的匕首滑动,瞳眸涌动着难以遏止的战意,「我乌氏从不怯战!」
「大王既要迎战,那麽我也不再动摇您的决心。」话语才落,芙姚就对着乌深与仲鞅一礼,说道:「於情於理,我都不该再留在此地。多谢大王与仲哥哥的照拂,担此大恩……芙姚此生没齿难忘!」
闻言乌深还没什麽反应,本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仲鞅脸就垮了下来,急忙将芙姚拉回床边,板着张脸没好气地说:「简直胡来!你才刚醒哪里禁得住折腾?你这时跑出去要出事可该如何是好?」
看仲鞅一脸关切,乌深就是恨得牙痒痒,也只能跟着附和说:「你也算替我乌氏通报之人,且安心待在此处就是,有本王在绝对没人敢为难你。」
芙姚面上本还有犹豫之色,可见到仲鞅坚持的表情,所有推拒的话也只能吞回肚里,应声说道:「芙姚谢过大王。」
让大壮先将芙姚带到自己的帐子安置,乌深在确认部落里的人不会找芙姚麻烦後,才和仲鞅往另个帐子而去。
在路程中让士兵将部落里叫得上号的都寻来,在乌深特意交代有急事,必须动作要快的情况下,大夥赶到毡帐时衣衫都有些凌乱,急促得喘息晕成白烟吐出口中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
「大王,你这样着急将我等找来,可是有什麽事……」
没耐心让长老们将话问完,乌深举臂止住旁人的其余问话,面色凝重地把从芙姚那听来的消息详细转告。
「……本王虽无法确认消息真实与否,可到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防备措施一点马虎不得!」
她滚着沙哑的嗓音语落,换来的却是帐内他人的不善目光。
「大王。」忽长老面色复杂的上前几步,眸底的不满几乎要渗出,「当初可是你说要联盟,又怎麽会一日之内就变了样?」
压抑住指尖的发颤,乌深绷着脸,让自己的动摇没有机会流露,「此事确是本王失察,没想过白狄内部竟是意见分歧。可当时情况下,与白狄联盟确实有益无害,况且长老们当时不也未曾反对?还嚷着与达雅的部落结盟无望,与白狄不失於有了靠山?
闻言,忽长老不过收紧眉头,他身後的另一名长老却已经嗤笑出声,黝黑的脸庞上清晰刻着对乌深的轻视,「大王连自己是女儿身的事都能瞒着我们,让我们拱着一名女子当大王这样久……我又怎麽知道,这事会不会是大王又不知轻重,瞒了部分信息,让我们误会与白狄结盟好处多於害处才造成如此结果?」
听到预料中会出现的回答,乌深勉力让自己稳住心神,幽黑的眸不带多余情绪,只是诚恳得看着帐内的其他人,「本王从前确有做错事,可身为女儿身又如何?本王自认对部落从来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侥幸偷懒,本王以为对於本王为人你们早该有所了解。」
环视帐内之人,乌深喉头蓦然发酸,就是早有心理准备,众人这急转直下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失落伤怀,「莫不会是本王身为女人,你们就不承认本王?」
乌深的话让不少长老眼神飘移,既说不出赞同的话亦无从反驳,只得逃避乌深逼视过来的目光。
就在帐内气氛一触即发,虚假平和的假象只差毫厘就要崩盘,一小兵却跌跌撞撞冲入帐中,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众人面前。
浑身狼狈,小兵满头冷汗,说话之际唇瓣犹不自觉发颤,出口的嗓音更是撕裂乾哑:「大王不好了!巡逻的士兵让人回报,他们在部落附近发现军队,那群大军不仅装备齐全,还目标明确的直往部落而来,很有可能目标就是我乌氏!」
「果然来了。」几乎从齿间挤出字句,乌深面色凝重,当即大手一挥就要将任务分配下去。
可不想她话说出口,从前崇拜她的将士们脸上浮现的竟不是遵从,而是明显的踌躇之色,对她的命令不敢轻易信任。
这情况实是寒了乌深的心。恁是她从前都是用真凭实据的能力,来让部落之人相信她的能力。
可事至而今,从前的一切,竟似都因为她是女人便通通化作泡影。
眼下处境没能给乌深怅然的时间,深吸口气,乌深收敛起心头的不甘酸苦,愤怒的甩过手,就大步走出毡帐,亲自处里事情去了。
除却仲鞅毫不犹豫地紧跟其後,她的身後仅仅跟上几名从小培养的左右手──这便是她现在唯一能动用的筹码。
帐内那些人怕是因着不肯在她下头做事,而选择暂时听从忽长老吩咐。
身为部落大王,两权并立这事自是无法容许,但现下并没功夫让她再与长老们争权。
大战当即,身边若带着有所犹豫,无法全然达成她的命令之人,绝对会对本就不利的局面再添负荷,倒不如开头就带自个的亲信精兵杀出血路还有生机。
──就算她身後不过几人,她也要贯彻她的守护直至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