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索虚虚的套在仲鞅手腕上,他本有把握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就能解开束缚。
却没想到在即将成功之际,等着他的竟是乌氏人的突然回归。
皱起眉头,仲鞅奋力挪动身躯,将掉落在嘴边的布团重新咬在嘴中,又让自己以正面对向帐子口,虽是隔着重重床帘,依旧试图看穿门口的全部动静。
即便姿势憋扭,可仲鞅背在身後的手掌仍不断扭动,不肯放弃任何一点逃脱的可能性。
「大王,怎麽不多喝点?你出去这麽久,终於回来,这难得的宴会咱可得喝个痛快不是?」
仲鞅记忆力一向不错,几乎是当帐子外的说话声一响起,他就认出此刻出声之人,即是方才将他从人质中带出,扔到这帐子的男子。
那男子说完话後,并无人立刻接话,而是又隔了一会,仲鞅才又听见个低沉沙哑的嗓音:「不是有句话叫什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老子明儿个还想喝,今天当然要保留些体力。」
从早先男子的话,仲鞅能确定的是,此刻接话的便是乌氏王,那个年纪极轻时,便以第一勇士之名获得部落之人一致推崇的少年王。
仲鞅本以为依照乌氏王年纪,入耳之声合该是清越纯净的稚嫩嗓音,可眼下他真正听见的,却是尾音不自觉破碎分裂,让说话之人嗓子显得粗糙劣质的模样。
喉咙似乎是在浅移默化中,给草原风沙磨出损伤,乌氏王的嗓音混着砂质般的粗砺感,一点都没有他年纪该有的清亮悦耳。
要不是能确认从前所听闻过,那些关於乌氏王的传闻皆非虚假,仲鞅怕都要以为,站在外头的乌氏王已有中年。
仲鞅暗地对自己的评论,乌氏王自然不会知晓,自顾自说着话,在手指点上帐子帘布的下一瞬就轻巧掀开,将浑身酒气带进帐子的同时,他也给外头手下们单独拱进了帐子内。
「既然大王都这麽说,那咱们就不多打扰大王休息,先回去了。」
「嗯,早些休息,老子明儿个再带你们去打猎。」
这话听来,除了乌氏王,旁的人似乎没有要继续待在帐子的打算。
一意识到这事,仲鞅的双眼立时闪过精光,一抹喜意显而易见的在他眼中跳跃。
仲鞅所在的床榻是在帐子口的左侧,让布帘半遮半掩後,从乌氏大王的方向恰恰无法在第一时间看见他的身影。
趁着这空档,仲鞅顾不上可能会伤了手,将全身的力气都蓄在手腕上,猛一发力在绳索划破手腕肌肤的同时,将手上最後的束缚给挣脱。
手腕鲜血淋漓,疼痛感让仲鞅的手难以自抑的发起抖,他却没多余功夫把伤口包起来。
手是好了,但脚上的绳索一时半会却还扯不开,仲鞅吐掉嘴里的布,目光左右扫动了一圈,愣是没找着适合的工具。
无计可施下,他只得一把拿过床旁小几上的烛台,吹灭并取下蜡烛後,将带有尖刺的烛台权当作武器捏在手上。
本来这动静是该让人发现,但幸好门口的那群乌氏人嗓门都大,你一言我一句掩去了仲鞅发出的声响,再加上因为酒精而发昏的头脑,竟是没人察觉厚重床帘下的仲鞅,早在不知不觉间挣脱了控制。
弓起身,仲鞅尝试着用烛台勾断脚上的绳子,可无奈绳索太结实,他是怎麽努力也只有掰得脚疼,绳索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期间一直紧绷着神经,因此仲鞅虽然还在奋力扯动脚踝上的绳索,依旧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外头的谈话声逐渐散去,最终帐帘让乌氏大王拨动垂落,在刹那间截断喧哗,留下寂然的空间。
帐内一沉静下来,乌氏大王向床榻接近的脚步声,便愈发明显。
禁不住屏住呼吸,仲鞅在脚步声中停下所有动作,目光划向隔着床幕外不甚清晰的人影。
只见来人的步伐极稳,全然不像是刚从宴会归来喝得大醉之人,可随着人影接近,而逐渐清晰的酒气又是极浓,活脱脱从酒缸里泡出来般。
本想着要是乌氏大王喝得醉醺醺,自己还有机会见机逃出,但眼下乌氏大王的模样,是让他无法轻易判断,到底大王意识清醒程度如何,计画当然必须夭折。
眉头深锁,仲鞅这下子再顾不上失去自由的双脚,轻手轻脚把身子挪到床榻的角落,心中盘算着等乌氏大王接近,不管大王状态,先直接压制就是。
眯起双眼,仲鞅将呼吸声压得极低,好让床外之人无从辨识自己的位置。
这样的状态,是一直到床帘给摸到床边的乌氏王掀起,仲鞅才猛然暴起,在乌氏大王惊愕的神色中,将烛台直接抵上他的喉头。
过大的动作使仲鞅头上的新嫁娘装饰松脱甩落,遂着珠钗跌坠的琳琅声响,他的墨发滚落披散肩头,半掩去了男子棱角分明的五官线条,柔化了他的脸庞,残下一对闪烁精光的眸盯视着眼前的敌人。
「你是谁?」
「快放我出去!」
茫然的,冷冽的,两人的话音在同一刹那重叠,难以听清分辨,唯有相对的视线里赤裸的敌意一点不少的,传达给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