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一夜无眠。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醒着,从一个白天到另一个白天。仿佛是清醒的,又仿佛一直在梦中。脑子里翻来覆去一些旧画面,像是在看一部不知所谓的电影,所有的痛苦和挣扎,似乎都是别人的事。
她一路审视着自己,却依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麽。也许是她天生太笨太蠢,总也看不清脚下的路。一步步走的盲目而冲动,活该浴劫残喘,跌得浑身是伤。
而现在最可怕的,却是将别人也卷了进来。杜毅锋,无论他是一时年轻冲动,还是真的昏了头,事情已经发生,无法再退回去了。不知道现在学校里流言传成什麽样,还有多久,申逸风就能追到这里。
苏飞叹了一口气,对自己真的无能为力。她被杜毅锋这样伤害,在这一刻却依然在想申逸风会不会放过他。
她不懂,真的不懂。她的这副身子到底有什麽好的。怎麽就激起了这些男人的慾望,抛下了冷静和自制,这样的强取豪夺。
苏飞在黑暗中坐起来,下身一阵刺痛。药劲已经过去了,撕裂的内壁一下下跟随着脉搏跳动着,依然是肿着的,不能去触碰。
她打量着四周,妄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窗帘敞开,没有月亮,只有隐约的光线照进来,昏暗到只看得清家具的轮廓。房间装修得华丽精致,舒适宽敞。不知道是杜毅锋的要求,还是他家的客房都如此体面。
窗外是一个中式的花园,一潭湖水,幽黑死寂。说不上有什麽意境,只是让她想起了别馆里属於自己的那间屋子,窗外也有一个水池。不过那真的只是一个水池,很小很小。她经常在失眠的夜里看着那个水池发呆,有好几次都有股冲动想跳进去把自己溺死。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她不会水,那个池子也还是太小了。也许,这个湖还比较适合。
突然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些轻生的想法了。到了申家之後,女佣规律而忙碌的工作让她没有时间想那麽多。有时候,她会觉得申逸风让她拥有做女佣的工作机会,也是出於好心。她是多麽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啊。
人似乎很容易在这样重复又重复的生活里寻求到一种麻木。这麻木是一味催眠剂,能渐渐让她习惯任何她之前没想过会习惯的事情,让她接受任何她之前没想过会接受的不合理。那些时时刻刻加诸在身上的下人的头衔,那一声声主人将内心深处的奴性荡漾开去,就连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卑微,下贱。
於是,一切宠爱和温柔都成了让人惶恐的事。即便这顶着宠爱与温柔头衔的行为,是多麽的离经叛道,特立独行,都变成可以接受的。就像她第一次面对申逸风的另一面,区别於他平日绅士外表的……另一面。
头皮突然像被铁丝牵扯着,疼痛起来。她本能的拒绝去回想那洗脑般的对话,和让她深刻体会到羞耻的行为。
只有一句话不停的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他说,这一切都是宠爱。而女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应该是被宠爱的。
太阳照常升起。这个世界的运转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痛苦而有任何停滞。
女佣送来了早餐,满满一盘子东西,他们还真是周到。她尝试着喝了一点牛奶。嗓子还在发炎,无可抑制的疼,几乎没有办法吞咽,甚至可能肿得更厉害了一些。
她看着手中杯子里乳白色的液体,鼻尖似乎又闻到了那种腥咸的味道,胃开始条件反射止不住的痉挛。她挣扎着起身,顾不得身上的酸楚疼痛,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乾呕起来。
什麽都没有吃,自然什麽都吐不出来。胃像个带牙齿的黑洞,仿佛要将腰身都嚼碎了吸进去。胆汁的味道在唇齿间徘徊,苦涩得让人窒息。她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铺了柔软的长毛垫子,并不冷,却依然在发抖。
不知多久,她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着她。她转过头,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他什麽时候进来的,她完全没有听见。还好,她身上穿着睡袍,虽然单薄,还不致於在陌生人面前赤裸着。
「您……没事吧。」他见苏飞缩在角落,全身心防备着的姿势,解释道:「我是杜家的家庭医生……的助理。夫人让我来给您检查,上药。」
医生?助理?那他会看不出来她有没有事?真是让她怀疑。
他扶着苏飞坐在床边,转身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对面。
「请您躺好,把脚放在我的膝盖上。」
苏飞犹豫着,实在不想以这种姿势面对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可他用甚至比她还羞涩的表情看着她哀求道:「小姐,别让我为难,您放心,我是很专业的。」
她躺在那里,看着天花板上的顶灯。也许她真的渐渐就会习惯了面对一个男人打开身体,羞耻心都麻木了。
冰冷的器械侵入身体,那微凉的感觉反而让她肿胀灼热的花瓣有一丝舒缓。检查完毕,药膏被擦在内壁上,热辣,而後清凉,疼痛渐渐麻木,可每一次涂抹都还是会让她忍不住颤抖一次。
「撕裂伤正在愈合,这一个星期不要有任何性……性行为,这是消炎药。至於您的喉咙……」他停下来,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衣服的苏飞,脸颊飞红,「以後尽量不要插……插那麽深……」
这个羞涩男子让阴沈的天空多了那麽几分钟的阳光,似一阵清风吹过。这世上真的还有如此单纯的人麽?还是说,他羞涩的面具之下,是同其他男人一样的残酷和掠夺。
苏飞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後,嘴角的笑容还未收起,窗口就有了响动。杜毅锋撬开窗子,爬了进来。
两人对了一下眼,都感觉有些尴尬。苏飞不知道他什麽时候在窗外的,有没有看见刚才的画面。
杜毅锋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抓了抓一头蓬乱的头发。苏飞还从没见过他这样不修边幅的样子。
「对不起,我昨天太冲动了。我爸罚我在书房面壁……我昨晚要来给你道歉的,可我妈不让我来见你……」
杜毅锋走过来坐在床边,抓着苏飞的手,眼神充满愧疚和期待,「他们不让我们在一起。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养你。」
苏飞低下头,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杜毅锋以为苏飞是开心的笑,兴奋的拉着她的手,想要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苏飞把手抽了回来,收敛了笑容。
「不可能。」
嘶哑的嗓子里挤出这三个字,把杜毅锋脸上的渴望与激动一把抹了个乾净。
「为什麽?」他漂亮而整齐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这个傻孩子,莫不说她现在的身体走不出去多远。就算她活蹦乱跳的,跟着他又能逃到哪里去?申逸风,萧炀,还是他的父亲,没有一个人可能放他们走。这个大少爷又怎麽懂得养家。没有了他父亲的庇护,他什麽都没有,什麽都不是。一只完全不会捕食的宠物,看起来獠牙铮铮,毛色闪亮,站在狼群里,怎麽死的他都不知道。养她,说起来多麽简单的两个字。
「因为你不能离开。」
「妈。」杜毅锋脆弱的坚决一下子垮掉了一半,这一声妈居然让苏飞听出了害怕的意味。
「小锋,醒醒吧。我知道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也颇为懂事。但是你不可能给她她想要的东西……」
苏飞怔了一下,她想要的东西?她想要什麽?她只想要自由,她只想要属於自己的生活,可以自主选择的生活。
「……的确,她是孤女,我也很同情她。你做过的事已经给了她伤害,但是不要害了人家一辈子。」
苏飞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一句句似乎都是在劝慰杜毅锋,实则却都是讲给她听的。说来说去不过那几个字,不属於自己的生活,不要痴心妄想。
杜毅锋很想要争辩,但是显然他并不习惯和母亲对着干,支吾了几次,没有说出口。
「走吧,小锋,你父亲在等你,似乎是申伯伯那里来了人……」
苏飞听见那个字,心脏咚的一声沈了下去。该来的,终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