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飞停下了手上擦拭的工作,站在窗前,抬起头,闭上了眼睛。阳光从树叶间照过来,落在皮肤上,温温暖暖的。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在白天的这个时候清醒着站在阳光下了?
她离开微醺别馆了。搬进申宅,是申逸风给她提出的条件的一部份。
申逸风给她的新身分,是申宅的女佣。顾名思义,她的工作,就是在申宅里做一些日常简单的打扫。
她第一次来到申宅,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大。从大门,到主楼,从门庭,到卧室。室外的路,必须要坐车。室内的路,也能走到她脚软。
而她,必须要尽快熟悉这里。
她终於有了一份正经的工作,忙碌却不繁重,还有工资可以拿。她不禁有些怀疑,申逸风在这场『交换』里究竟能得到什麽好处?难道他把她这样一个妓女带回家,并不是她之前所猜测的,为了要『方便』享用她年轻的身体麽?
她一直等待着。好像古时候帝王的一个刚进宫的秀女,等待着某天能被皇上宠幸,做个答应,或者常在,然後胆颤心惊小心翼翼,在枯等青春流失的时候,奢望着自己还能设嫔升妃。
不过显然她不怎麽讨皇上的欢心,来了申家这个不逊於皇宫的大宅子之後,就默默无闻的跟着众多女佣一起,每天过着重复又重复的生活。
但是似乎无论在哪里,在什麽年代,後宫之首的那个皇後,永远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犀利女人。
申夫人曾经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眉目间依稀还是完美的比例,只是缺少了一分生气,麻木的表情於是模糊了五官。不过三十岁而已,便已美人迟暮,眼角唇边额间竟明显有了淡淡的纹路。
她本应该更美丽的。申逸风有得是钱,可以供她美容、保养、食补、调身、脉冲光、微整形,竭力留住青春。但是她老了,曾经的一朵鲜花,从心里乾枯了,多少的水分和营养也救不回她一天天流逝的生命力。
她空虚,她寂寞,她守着名义上的主母的身份,她守着早已经不再爱她,又或许从来就没有爱过她的男人,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女人徘徊在丈夫的身边,提心吊胆的担心着有另一个『幸运』的女人会生下一个男孩,从此动摇了她的地位。
苏飞的出现,很难不引起她的注意。於是苏飞还没有擦几天地板,就在申逸风出门赴宴的某一天,被申夫人叫了过去问话。
「你……多大?叫什麽名字?」
申夫人身边站着一群人,把苏飞围在中间。一群攀附着申家主母,想要有一天出人头地的女人和男人。
苏飞并没有害怕,只是觉得可笑。这阵仗怎麽看都像高中的时候,学姐把不知好歹的学妹围在厕所里的情景。妄是他们虚长了几岁,身处如此『高贵』的上流社会,也不过是相同的戏码,并没有更特别。
这个时候应该怎样?装柔弱还是装骨气?
「我叫苏飞,下个月十九。」
她挺直腰板,不卑不亢。这才是苏飞,她可以颓废,但绝对不懦弱。
苏飞看着申夫人的眼睛,看到了她灰暗的灵魂,不免心生怜悯。申夫人那居高临下的气势在苏飞的目光里渐渐坍塌,像融化的冰淇淋,整个人随着软倒在华贵的扶手椅里面。
「你竟敢这样和夫人讲话!」申夫人身边的女子对苏飞怒目而视。
她说什麽了?不过是以平淡的声音回答了夫人的问题。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飞走进这扇门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她即将面对的是什麽。
没错,他们辱骂她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她是一个婊子,她是一个妓女,她是一个靠出卖自己的青春才攀附上申逸风的下流女人。
所以呢?所以呢?
所以她就要认命。
苏飞躺在自己的床上,脸颊还在火辣辣的疼,手臂上数过去一个个紫色的痕印,肚子搅动着疼痛,右脚腕在躲避的时候扭到,肿了起来。
她很认命,她连哭喊都没有发出一声。牙齿咬着下唇的感觉,鲜血的腥咸印在她的脑海里。她想,她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麽不可原谅的事,这辈子才会一次次受到如此对待。
女佣的屋子没有窗,窄小的空间一片昏暗。她扭过头,看着空荡荡的床头柜。没有水杯,没有白色的止疼片,没有白色的520。
她突然很想点一根菸,但是什麽都没有。
日子变得越来越没有选择的余地。申宅似乎比别馆更让人压抑,更让人发疯。她连麻木自己都无力,她连堕落的理由都没有。
但路是她自己选的。
所以她认命。